道君 商淑清

◆ 途中拉开了与牛有道的距离后,找了机会,商朝宗趁机问了商淑清一声,“清儿,可曾请上清宗帮忙祛除脸上胎记?”
商淑清略默一阵后,回道:“王兄,真没那必要。东郭先生有句话说的没错,这乱世之中以色娱人未必是好事,更何况我们如今的情况,女儿身太体面了反而可能会给咱们惹麻烦,丑一点又有何妨!”
这话说的蓝若亭直摇头,哪有女人不爱美的道理。
商朝宗沉声道:“你迟早是要嫁人的,总不能一辈子蒙着脸吧!”
商淑清:“哥,我非草木,也向往儿女之情,奈何生不逢时,这乱世之中你我出身注定拔剑四顾,儿女之情太奢侈。哥,真不用在乎我脸上的胎记,一般人我还看不上。我自诩明珠蒙尘,若真能遇上不嫌弃的,才是我真正想要的有情人,我必扫尘以明珠之身待之!缘来自来,无缘则静候,不必勉强!”迎风驰骋垂纱飘飘。

◆ 商淑清抬手摘了纱笠,信手一扔,露出了那张丑脸,从马背包裹里抽出了一块布,迎风抖开,一张如烈焰般的红色大旗,一只金色雄鹰犹如浴火凤凰振翅翱翔。
战旗上有几个孔眼,似乎是被箭矢射出来的。
数百亲卫的目光都盯在了战旗上,一个个胸脯起伏,情绪莫名,一名亲卫递来一支长枪。
长枪当旗杆套了战旗,商淑清扛起长枪,竖起了那面战旗,迎风飘扬。
凤若男等广义郡人马亦纷纷看向了这面迎风招展的破旗!
见势不对,白遥沉声道:“王爷,对方的目标是你,不可鲁莽!”
商朝宗不理他,看向了前方,敌方骑兵已经冲近了不少距离,手中斩马刀扬起,呐喊:“谁愿赴死!”
身后亲卫突然齐声嘶吼:“英扬武烈!”纷纷抽出了斩马刀,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。
集体陡然这么一吼毫无征兆,倒是把凤若男这边的人马吓一跳。
商朝宗再次怒吼:“谁愿赴死!”
身后亲卫集体怒吼:“我!”
商淑清亦在其中扯着嗓子呐喊“我!”此时长的丑不丑已经没人会在意,没人会再注意她的长相。
蓝若亭那个书生模样的人亦跟着高喊,他拔出了腰间佩剑!
谁愿赴死?我!这一问一答令广义郡上下无不莫名震撼!
牛有道回头看着这群疯子,圆方等南山寺僧众皆愕然,袁罡则是猛回头紧绷着面颊看着这些人!


◆ 正琢磨着想个什么办法将商淑清调离,免得看到了影响不好,谁知浴室的大门就在这时嘎吱一声打开了。
体态丰腴婀娜的黑牡丹先走了出来,身上穿着沐浴后的便衣,湿漉着的长发披肩。
沐浴后近乎同样一身便装的牛有道随后也慢悠悠走了出来。
站在院子里的商淑清怔怔看着这一幕,怔怔看着明显是一同沐浴后走出的男女,瞪大了明眸看着。
刹那!反应过来后的商淑清猛然心绞了一下,心疼到难以附加,痛彻心扉!
这一瞬间,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心房,那种弥漫身心的某种滋味是她从未体验过的,这次猛然袭来,竟是那么的刻骨铭心!
她不知道自己看到这一幕后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,一时间,一向聪慧的她竟然有些慌乱,可谓方寸大乱,手足无措,竟扭头就走。
踱步到台阶边正要下台阶的牛有道也愣了一下,这女人什么意思?忙喊道:“郡主可是有事?”
商淑清边走边回了一句,“没什么事,是清儿冒昧了。”连头都没回,就拐身消失在了月门外。
陪站在牛有道身边的黑牡丹一脸的若有所思。
牛有道慢慢迈步下了台阶,问圆方,“郡主是不是有什么事?”
圆方颔首:“好像是有什么事,刚在这等着道爷您,估计是……”瞥了眼慢慢跟来的黑牡丹,“估计是误会了什么,怕坏了道爷您的好事。”
牛有道冷冷斜他一眼,“你一出家人哪来那么多歪心思?”
圆方嘟囔道:“这不明摆着的吗?除非瞎子,否则谁看不出来。”
牛有道回头看了眼浴室,看看黑牡丹的仪容,再看看自己,再结合商淑清刚才的那番话,想想也是,的确可能是误会了。
不过他也无所谓,误会了就误会了吧,也没什么好解释的。
他估计商淑清也没什么要紧事,否则以那女人的聪慧分得清轻重,不会因为一点误会就赶紧回避,既然不是什么要紧事大晚上的也不急于一时,改天见面问清楚就是了。

◆ 牛有道转身就走,尾随在旁的黑牡丹笑着问了句,“道爷,这位郡主是不是看上您了?”
牛有道斜她一眼,懒得回这无聊问题。
他对商淑清没任何兴趣,和美丑无关,就算商淑清貌若天仙他也没那乱七八糟打算,更何况商淑清还丑的吓人,他看人再不重外表只重内在也不至于那么重胃口。
观他前后反应,加上拿话试探,黑牡丹算是明白了,道爷对那位没任何感觉,不过想想也是,那位长的也真够吓人的,若排除身份背景的话,估计没哪个男人看得上。
身为过来人的黑牡丹略摇了摇头,心中唏嘘一声,无关美丑,哪个女人没有情窦初开的时候?只不过又是个要过这一关的傻丫头罢了!
只盼这傻丫头分得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,不要被一时的情窦初开蒙蔽了心眼,免得最终受伤害的还是自己。
她多少有些怜悯和同情商淑清,身为女人能感同身受,很清楚一个女人的容貌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,长这么丑还能坦然自若的出来见人,这得有多坚强才能做到!
不但是她,就连对商朝宗这边人一贯不客气的凤若男,见到商淑清也主动亲近着。
目前来看,基本上没哪个女人会在潜意识里将商淑清视为威胁,也难生嫉妒之心。
丑一点,有时未必都是坏事。

第七百九十七章 凤求凰

◆ 商淑清痛声道:“怎么不严重?哥,别人不知道,难道你也不知道咱们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吗?咱们刚从京城逃离时是怎么打算的?担心朝廷随时会下杀手,是准备经由密径逃往海外的,如丧家之犬,惶惶不可终日!”
“哥,先生,是谁帮我们在苍庐县立足的?又是谁去冒险说服金州支持我们拿下两郡之地的?是谁提供财力帮我们休养生息壮大自己的?是谁弄来大批战马帮我们扩充军力的?是谁在天玉门清洗之际力挽狂澜帮哥拿下南州掌控权的?是谁在南州面临内外威胁时帮助化险为夷的?又是谁为了哥保卫大燕的理想挫败万兽门奇兵的?”
“哥,先生,还有其他林林总总,道爷呕心沥血,帮我们做了太多太多,也为我们付出了太多太多,可道爷从未向我们要过什么,也没有拿过南州一针一线,南州上下谁不知道自己欠了道爷的?连外面人都知道没有道爷就没有南州的今天,可我们是怎么报答的?难道要这样报答吗?”
“哥,先生,你们想过没有,我们这样做的话,南州上下能答应吗?就算不敢说什么,今后让南州上下怎么看我们?”

◆ 一番话说的两人心情沉重,商朝宗沉声道:“清儿,生怕别人听不到吗?声音小一点。”
之所以把外面的守卫屏退远一点,就是怕人听到。
茅庐山庄的一封信,捅破了这边和逍遥宫密会的事,这边已经意识到了身边有茅庐山庄的耳目。
商淑清摇头,声音是小了点,但却是痛心疾首,“哥,先生,做事要讲良心!道爷生死未卜,我们却趁机拆他的台,这样的事情能做吗?我们若是这般无情无义,对予我们有大恩之人都如此,将来别人回馈我们的也必将是无情无义!”
商朝宗:“清儿,那你告诉我,若是道爷不能回来怎么办?我们可以不顾惜自己的生死,可南州上下多少将士的身家性命怎么办?你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血洗吗?你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家破人亡吗?”
“我一声令下,那么多弟兄赴汤蹈火、浴血沙场,多少人马革裹尸,滚龙峡跳下去的人连具尸体都看不到!多少弟兄的家人成了孤儿寡母,你难道指望别人去抚恤那些孤儿寡母吗?你让那些老弱妇孺以后怎么活下去?”
“他们为了我商朝宗、为了南州、为了大燕东征西战,远死他乡,那些孤儿寡母连尸体都见不到哭得死去活来的情形你见过的,他们保家卫国不惜一死,我却连他们的家小都不能照顾,你让我怎么对死去的弟兄们交代?”
商淑清红了眼眶,咬唇不语。
蓝若亭“唉”一声轻叹。
商朝宗上前,双手扶了她肩膀,“清儿,真正做出决定的人是我,真正担负骂名的人也是我,我比谁都纠结,我比谁都难受,可哥身为统帅不能拿那么多人的身家性命去赌运气,必须要做道爷万一回不来的准备,否则我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。”
“清儿,这不是拆道爷的台,最不想拆道爷台的人也是我,因为有些事情只有我的感受最深,遍观整个修行界,没人有道爷对我们这般宽容,也找不出第二个比道爷更在乎民生经营的修士,只有他才会真的把民生疾苦真正当回事,不会视南州百姓为蝼蚁。”
“只有道爷在,只要有道爷镇着,南州才能在战后快速恢复元气。换了其他人不行的,其他人只会攫取,只会让战后的情况雪上加霜。也只有道爷在,我才能放开手脚施展,来经营这一切!”
“清儿,我没有拆道爷的台,但必须要做变通,形势所迫,不能再和那些人死杠到底,要缓和双方关系。”


第七百九十八章 总觉得他就是为我而来的

◆ 商淑清:“哥,我说了我不想嫁,你不要再逼我,再逼我,我就走!”
“你走?”商朝宗大怒瞪眼,“这乱世,你能走哪去?活得不耐烦了吗?”
商淑清:“我去茅庐山庄!”
“茅庐山庄?”商朝宗脸一沉,一把拨开劝阻的蓝若亭,指着商淑清的鼻子,“又是茅庐山庄!我知道,我就知道,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吗?牛有道!你喜欢他是不是?”
话逼急了,商淑清直接顶了回去,“我是喜欢他,难道我连喜欢谁都不行吗?哥,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霸道了?”
商朝宗指着自己鼻子,怒极反笑,“我霸道?我这是霸道吗?我这是为了你好,我是不愿看到我妹妹难过,我只想你这辈子好好的!妹子,不要再抱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了,我知道你喜欢他,可这种事情需要你情我愿,你喜欢他,他不喜欢你,你一厢情愿没用的!牛有道,道爷是什么样的人,你接触了这么多年,难道你还不清楚他吗?”
“他手握风云,胸怀乾坤锦绣,放眼万里,耳畔尽是雷霆之声,这种人寻觅陪伴终身的眼光怎么可能将就?”
“他太理智了,他眼里是没有男女之情的,就算是有,寻常女人也入不了他的法眼,更何况是你?你自己的脸你自己不知道吗?你为他梳了这么多年的头,我不信他不知你的心意,是块石头也捂热了,可他是怎么对你的?有丝毫那方面的意思吗?他不想把话说的太透伤了你,他想让你知难而退,你还不明白吗?”
商淑清眼中浮现泪光,真正是被他这话给刺激了,秉性温柔的她,大声道:“这事不用你管!”
商朝宗哆嗦着双手,似乎恨不得将自己的心给剖出来,“你的事,我不管谁管?清儿,你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?你这样苦耗着,总得说出个理来吧?”
商淑清眼中的泪珠儿滑落了,“哥,不要逼我,你不要逼我了。我不知道,我真的不知道,我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,第一次见他,就在那棵灿烂如霞的桃树下,他就睡在落英缤纷的花雨下,我有种莫名说不清的感觉。好像他就是在那等我的,他在那足足被囚禁了五年,好像就是在等我的到来,好像只有我来了他才会离开,好像我不出现,他就会永远在那等着我,好像除了我谁也带不走他,他一直在等我……”
说到这已是泣不成声,哽咽摇头道:“我知道上清宗是在敷衍我,我不熟悉,也不了解他,可我还是把他带下了山。我虽有理由,可我心里明白,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促使我做出了那个决定,哪怕我知道他可能没什么用处,可莫名就是感觉他在等我。”
“下山后,哪怕他没有展现出什么能耐,可我总是会下意识关注到他,时常会看着他,好像眼里只有他。此后,哪怕人再多的地方,我一回头,莫名的,总能第一眼准确找到他站在哪。”
“男女授受不亲,以前我从未想过会和一个非己的男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,更未想过自己会去做给一个非己的男人梳头的事,我也不可能做这样的事,可是面对他,哪怕不是很熟悉,莫名的我就是去做了。”
“每次给他梳头的时候,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。他坐在那背对着我,不是他看不到我,而是因为他背对着我。他好像知道我一定会出现在他身边,他想看到我,可他睁开眼的时候,看到的我却在镜子里。他以为我在镜子里,其实我就在他身后。每次他睁眼看向镜子里的我的时候,我也看着镜子里的他,为什么要隔着一面镜子,我总有一种莫名的冲动,强烈的想让他回头看看我,想告诉他,我就在他身后,可我的脸很难看,我不敢说出口。”
“你们都明里暗里劝我放弃,可我总觉得他是不会放弃我的,总觉得他就是为我而来的,这种感觉很强烈,强烈到我愿意无条件去相信他。哪怕我看到他和别的女人成双成对,可我依然相信他。”
“哥,真的是一种莫名的感觉,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,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,也许是爹娘冥冥中派他来帮我们的。”


第一千一百五章 婉拒
◆ 商淑清对他牛有道有意思,袁罡如此详述未必没有劝他要不要考虑的意思。
他和袁罡的关系,没有什么是不能直说的,袁罡之所以没有直接劝他,是因为知道他的过去。
如此详述,未必没有希望他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的意思。
能不能放下过去,是他牛有道自己的事,他自己会把握,不用别人操心。
他也不傻,他也知道商淑清对他的心意,他更知道商淑清那女人除了容貌外,真的很不错。
容貌他在不在乎?不能说一点都不在乎,多少还是有些在乎的。
可他不能接受的原因和容貌无关,自从被袁罡和商淑清拉进了这趟浑水之后,已经走上了一条身不由己的路。
说什么怕害了商淑清也许有些矫情,可事实的确是如此,他现在的处境一直处在生死边缘,不管和谁谈情说爱都是害对方。不管他和哪个女人确立了关系,对他下手不成的人都会朝那个女人去想尽办法,不说其他人,丁卫和玄耀哪个会放过好拿捏住他的机会?到时候不止害了那个女人,还要连累一大堆保护那个女人的人。
离商淑清远一些,保持一些距离,某种程度上的确是在保护商淑清,没办法,他目前的处境就是这样的。
当然,排除这些原因他也不会接受商淑清。没其他原因,对商淑清没有男女之情,他不会因为觉得哪个女人不错就娶哪个女人,不会因为感动什么的而娶,没有男女之情就是没有男女之情,他一贯理智。
这种事他不可能因为别人的态度就勉强自己,再说了,也没人会勉强他。
没人勉强就说明哪怕是在其他人的眼里,也觉得他们两个不合适。
为之叹息是因为毕竟受了商淑清这么多年的服侍,感叹商淑清这一生毁在了那张脸上,他不明白宁王商建伯为什么要让自己女儿变成一张“鬼脸”,赵雄歌说的不清不楚的,其中肯定隐瞒了什么。

◆ 有些问题一时间想不明白,暂时也就不去多想了。
抽出案上纸张,写了两封信,一封是给莎如来的,让莎如来帮忙查一下傅君兰的背景,担心商朝宗的查探能力有限。
他是希望商淑清能嫁个好人家而幸福的,不希望这么个好女子落得个不幸。
也不仅仅是因为商淑清个人的原因,商淑清嫁人对整个商系势力来说绝非小事,一旦被心怀不轨的人介入利用,后果不堪设想,不得不谨慎。
另一封信是回复给袁罡的,若商淑清能顺利嫁人,让帮忙准备一份厚礼赠予。



第一千二百零章 一声道爷,惊心动魄!

◆ 马车内陷入了短暂的平静,商淑清想了想后,又出声道:“茅庐山庄的主人牛有道,人称道爷!山庄上上下下的人,包括我哥和嫂子他们都是这样尊称的。”
“其实我在茅庐山庄呆了不少年,从青山郡茅庐山庄开建以来,我就常住在茅庐山庄。不瞒公子,住在茅庐山庄期间,我几乎可以算是道爷的侍女……”
闻听此言,傅君兰一愣,似乎有些呆住了,侍女?
“每天道爷早起时,基本上都是我为道爷梳头盘发,我侍奉道爷为道爷打理头发已经有十多年了。说十多年也许有些过了,道爷会有经常外出不在山庄的时候,一出去就好久。道爷修炼闭关的时候也常有,许多时候早上也见不到他。还有就是我有时也会回到哥哥这边常驻。所以算下来的话,为道爷打理头发好几年时间还是有的。”
商淑清的神色间似乎在回忆往事,又似在观察傅君兰的神色反应。
听完讲述,傅君兰神色有些牵强,“郡主……郡主的身份怎能干这些杂活,做他人侍女?”
商淑清:“没人勉强,是我心甘情愿的。早年的情况也特殊,一开始我们兄妹的确是有求于他,希望能得他助力,我因而自降身份为侍女,后来则是习惯了。傅公子放心,我虽在道爷身边行侍女事,双方却未有任何逾越,道爷颇有君子古风,未曾有任何无礼之举。”
有些事情,她想了想,还是说清楚的好。
其实这梳头做侍女的事,无论是哥哥商朝宗,还是嫂子凤若男,都有意或无意的提醒过她,不要告诉傅君兰。
对大户人家来说,有侍女很正常,侍女伺候男主人也很正常。
可同样也有件事情也很正常,侍女与男主人接触久了,容易出现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。
不说别人家,就拿她哥哥商朝宗来说,她隐约知道一些,伺候哥哥的近身侍女似乎都被哥哥给临幸了。
这事嫂子好像也知道,但嫂子持家久了似乎越来越会拿捏分寸了,一直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当不知道的时候就不知道,可若是哪个侍女有了非分之想,嫂子下手也不客气,找个理由就处置了,哥哥理亏,含含糊糊也不敢说什么。
她身为旁观者,是能看出一点名堂的,只是不过问,也当做不知道而已,那不是她该过问的事,问清了大家都尴尬。
不但在王府,在各大户人家类似这样的事情应该是常事,都是表面上遮掩不提而已。少女时,母亲教她女德,就提及过类似的事情,教她将来面对时该如何处理。
哥哥嫂子让隐瞒,她知道是为她好,可话到茅庐山庄的头上了,她还是自作主张决定说出来,不想隐瞒,否则哪天暴露了出来,只怕越发不堪,担心越发说不清楚。
其实当初商朝宗等人放任商淑清为牛有道梳头,又何尝不是希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日久生情发生点什么才好,只是结果让人失望而已。
她查看傅君兰的反应,是想知道傅君兰的想法,如果能接受就继续,如果实在难以接受,又何必勉强人家。
似乎怕对方不信,商淑清指了指自己的脸,“蒙公子不弃,道爷是看不上我这种的。”言下之意是牛有道看不上自己这种丑八怪。
傅君兰也只是恍惚愣神了一下,旋即忙摆手道:“郡主不用解释,我相信郡主。只是……”犹豫了一下,声调低了几许,“为免影响郡主清誉,这事还是不要让我家人知道的好,家里有些人见识浅。”

◆ 商淑清怔住,明白了对方话里深层次的意思,傅家虽远不如王府这边,可多少也算是南州的大户人家,大户人家的儿子娶别人的侍女为正妻不是什么光彩事,传出去免不了有人会在背后乱嚼舌头。
心头黯然,不过脸上还是努力微笑道:“蒙公子不弃,好,清儿知道了,听公子的吩咐。”
傅君兰灿烂一笑,似乎无事。
可接下来,车厢内显得有些安静,商淑清思绪中透着对未来的茫然……

第一千二百二章 谁见

◆ “咚……”纤纤玉指在琴弦上勾动了一下,荡出悠悠悦耳声,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。
叮叮咚咚的琴音也逐渐在她指尖流淌出来,时而如叮咚泉水,时而又如高山流水,时而云卷云舒,给人无尽遐想。
倾听中的云姬忽微微颔首,“嗯,这个郡主的琴艺的确是比那男的高明不少,琴声中刚柔并济,弹指间藏有意境。”
牛有道默不吭声听着,微闭目赏听。
在场观众虽非人人精通此道,但好坏或者说好不好听还是能听出来的,也渐听入了神。
在座的傅君兰,此时神色异样,目中略有倾慕神采。
众人听着听着,心情忽跟着韵味渐变的琴音也渐渐惆怅起来,曲风已变,曲调亦不知不觉变了。
而不知何故,商淑清似已成了曲中人,不知不觉轻转歌喉,竟缓缓歌唱了起来。
歌声清婉,柔美动听,令牛有道也不禁闭紧了双眼,侧耳细听婉转歌词:
山不言,沧海间。
见谁徘徊?
风磨岩,雨恋檐。
见谁徘徊?
青草知风语,碧湖涟漪雨,窈窕是淑女,岁岁芳华去。
空山浅幽若,在龙渊,谁见?
山不言,沧海间……
歌喉婉转,翻来覆去唱的就是这段词,管芳仪渐渐听明白了歌中意味:你可看见那个在天地间徘徊的孤独身影?风一直吹拂着岩石,岩石却是那般的铁石心肠不为所动。雨眷恋着屋檐,是那样的依依不舍,可终究还是要滴落,你可看到那个在屋檐下独自徘徊的身影。
青青草儿尚知风儿的心思,碧湖上之所以有点点涟漪,那也是感受到了雨儿的点点情意。窈窕淑女也不会青青永在,会随着岁月渐渐老去的。一句“在龙渊”点出了所在环境,想做空谷幽兰,哪怕未有人识,也能安静自在,却生长在步步惊心风云跌宕的人家,而身不由己,你可看见?
渐悟曲中意的管芳仪眼眶红了,忽慢慢回头,看向了凭栏处的某人,很想问问他,你可听明白了?
某人闭目不语,无动于衷,不知是否听明白了。
傅君兰怔怔看着抚琴吟唱的商淑清,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的忧伤,为何如此的惆怅。
凤若男眼眶也渐渐红了,注意到傅君兰的反应后,忽站了起来,喝声打断道:“大家正高兴,唱的哀哀戚戚的,好了,别唱了。”
商淑清闻声,也从琴曲中回过了神来,歌声停,十指摁在了弦上,静住了琴弦余音。
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,尴尬站起,面对众人欠身,表达歉意。
她刚走出琴台,傅君兰站了起来,问道:“郡主,此歌曲甚是好听,可有歌名留念?”
商淑清牵强笑道:“即兴之作,难登大雅之堂,当不得傅公子夸,未有歌名。”
傅君兰不以为然的摇头:“并非谬赞,确实好听,若成无名曲,岂不可惜,还请郡主为即兴之作留名!”
管芳仪忍不住斜眼瞅于他,心里嘀咕:说话文绉绉的,受不了,哪配得上商淑清,跑来个什么东西!

◆ 见他当众有所求,商淑清不好让他当众没面子,略思索后,回道:“就叫《谁见》吧。”
“谁见?”傅君兰略一品味,忽兴奋不已,击掌道:“好,《谁见》,好名字!回头词曲我定默写下来。”
默写下来能卖钱还是怎的?管芳仪心里又嘀咕了一句,之前还觉得蛮不错的年轻人,此时忽莫名觉得有些看他不顺眼了。
“谁见……”凭栏处缓缓睁眼的牛有道也嘀咕了一声。
云姬回头看去,只见他默默转身走开了,默不吭声的回了屋里。
附近角落里抱臂而立的袁罡也回头朝凭栏处看了一眼。
似乎被商淑清的曲子扫了兴,凤若男再也热闹不起来了,终于不再鼓动了,消停了……
华灯初上,夜幕降临,凤若男为这边接风洗尘的宴席也展开了,又是一番热闹。
前面热闹,后面安静。
水池月影,临池静默的牛有道又忘了云姬的交代,负手而立,垂视水中月,怔怔出神中。
不过也没关系,在云姬身边时,身为一个跟班背个手的确不合适,会搞的云姬像个跟班。此时云姬不在,孤下一人背手又有什么关系?
站在阴暗角落里的袁罡,高度警惕着四周。
因知道道爷身份的人少,这里的护卫力量不会重点保护道爷,真要那般布置的话,别人想不怀疑道爷的身份都难,他亲自在暗中上阵了,负责警戒。
忽一人影从前院出现,在月色下款款走来,明显是个女人。
暗中的袁罡定睛细看,结果发现居然是商淑清,跑到后院东张西望的,不知在找什么。
商淑清是借故出来方便,临时离席的,至于找什么,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。
最终目光定格在了临池身影上,默了默,还是朝牛有道走了过去。
袁罡迈出一步,想上前阻拦,也当是向牛有道及时示警,他知道牛有道此时不想见商淑清,容易出事。
然不知什么原因,袁罡眉头皱了一下,迈出的那一步居然收了回来,居然眼睁睁看着商淑清走向了牛有道。
这若是让牛有道知道了,非震怒不可,如此事情岂能儿戏?
不过牛有道的一身修为不是摆设,开始只是因为走神没留心而已,待到脚步声靠近焉能无察觉。
然而这脚步声他很熟悉,安静早晨听了多少年的脚步声,焉能听不出?人已经近距离站在了他的身后,他僵硬在那一动不动,不敢动了。

第一千二百七章 衣冠冢

◆ 蒙山鸣忽又道:“王爷,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。”
商朝宗:“蒙伯伯,这里没外人,有什么不能讲的,但说无妨。”
面对家事一贯是称呼“伯伯”,面对公事时才会称呼“蒙帅”。
蒙山鸣叹道:“其实吧,你们逼着郡主嫁给那个傅公子,我是不以为然的。有些事情不必讳言,郡主终究是被那张脸给连累了,顶着那张脸嫁到傅家,真的合适吗?靠王爷权势对傅家的威慑,真的能让郡主在傅家过的顺心长久吗?”
“我宁愿郡主受点大家都能看到的苦,也不愿她心里委屈,她的性格,在婆家受了委屈是不会说出来的啊!时间久了,傅家摸透了她的秉性,会待她如何,谁也不知道。她嫁给自己不想嫁的人,还要降贵纡尊曲意奉承,要做个好媳妇,她这辈子能开心吗?既然已经被那张脸给误了,不嫁又何妨?顺她的意不好吗?”
“然而这是王爷的家事,而且王爷也的确是一心为着郡主好,并无其他意思,所以老夫也不好说什么。”
这番话,蒙山鸣也算是说出了自己心里话,对在场几人的触动很大。
商朝宗叹道:“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道理,她就我这么一个哥哥,我若是不能尽到父母的责任,让外人如何看我?何况,这是父母生前的遗愿,因为清儿的脸,一直惦念着如何给她找个好人家。”
蒙山鸣颔首,“我明白的。王爷的家事我不会插手,也不会多说什么,只是有一事老夫想请求王爷。”
商朝宗:“蒙伯伯言重了,有什么事尽管说,何来请求一说?”
蒙山鸣摆了摆手,另有说法,“老夫年纪大了,也许活不了几年了。趁还能说话,就当是为郡主求个情吧。王爷,郡主嫁入傅家后,将来,不管郡主做了什么,她那时的选择都是我们今天为她选择的,怪不得她,希望王爷届时能容忍并善待她!就这个请求。”
商朝宗神情一肃,“这点无须蒙伯伯吩咐,清儿是本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,焉能不善待。蒙伯伯放心,若男和蓝先生都听到了,本王一定做到!”


第一千二百九章 大买卖

◆ 当这十余年的经历简缩在一段长谈中讲完后,傅君兰方知牛有道对商朝宗意味着什么,对商淑清又意味着什么。
无限感慨道:“年不到二十的少年出山,尽展滔滔谋略、翻云覆雨的手段,且具英雄虎胆,又有一身修为敢与强敌搏命厮杀,又通琴棋书画、诗词歌赋,才貌双全临世,谈笑间纵横天下,世上竟有如此奇人,真乃天赋奇才!傅某本以为仅是一法力高强的法师震慑敌胆而已,如今方知我比他还年长些……呵呵,跟这种人物比起来,傅某还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。”
“如此奇男子,也难怪能令郡主倾心。之前还有些许念想,想着人已故去,兴许能在郡主心目中将其取代,如今才知这位道爷是傅君兰永世难以望其项背的人物,何德何能做那痴心妄想?”
商淑清忙道:“傅公子,清儿只是如实告知……”
傅君兰抬手打断,“郡主勿急,小生只是认为,这般人物死了,的确是可惜!”回头又笑道:“郡主可能有所不知,前日里,蓝先生找到我,还让我尽快提亲,如今……”他摇了摇头。
商淑清尴尬道:“傅公子,清儿别无他意。”
傅君兰:“傅某虽不才,可却能看出,若非家人逼迫,郡主并无许配外嫁之心。我只想问郡主一句,若无家人逼迫,郡主可愿真心诚意嫁我?”
商淑清沉默不语,违心话她讲不出来。
傅君兰笑了,且笑得灿烂,整个人都显得洒脱了不少,“其实吧,我现在忽然轻松了,郡主也许不知道,每次进王府,见到如林侍卫,被一双双眼睛盯着一举一动,实在是内心战战兢兢,生怕哪里做错了,问答都绷得紧紧的,规矩太多,每来一趟都感觉累的够呛。傅家和王府的差距真的太大了。”
“傅家遭遇劫难后一蹶不振,后来听说王爷在南州起兵,所向披靡,占了南州,气势如日中天,于是傅家全族举家搬迁而来,一路之艰辛不足与外人道。抵达南州,全家心情忐忑,幸好王爷还念旧情,划了一处营生给傅家专营,才令傅家渐渐恢复元气。之所以命我与郡主谈亲,是因为傅家吃尽了苦头,傅家深知这乱世没有权势庇护的下场会是怎样。”
“这次回去,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对家人交差。家人那边也许还好办,可外人并不知情。”
“外人都以为我与郡主谈婚论嫁必成,如今甚至有不少地方官员开始主动登门傅家拜访。一旦我拒亲,外人自然会以为我得罪了王爷,到时将不知会有多少人找傅家的麻烦。若是郡主拒亲,好好的为何拒亲?外人也同样会认为是不是傅家惹得王府不高兴了,一样会有麻烦。唉,真是让人头疼。”
话说到这个地步,商淑清明白了他的意思,经由此事,她也明白了自己,对方的态度也令她豁然开朗,也不再说其他,直言道:“傅公子的难处,清儿明白了。傅公子放心,此事我会跟家里说清楚,不关公子的事,会请蓝先生出面关照,南州必不会有人为难傅家。今后傅家若有什么难处,可尽管来找我,能帮的,清儿一定竭尽所能。”
傅君兰正色道:“君兰诉苦,并非是想不提亲,而是希望郡主明白,君兰不得不提亲。”
“……”商淑清凝噎无语。
傅君兰忽莞尔一笑,“玩笑!君兰只是想知道,若君兰知难而退,郡主还会另嫁他人否?若会,君兰则坚守不退。若不会,君兰则不敢亵渎!”
商淑清笑了,很坚决道:“如梦一场,不嫁了!”

◆ “唉!”傅君兰双手捂面,“家人极为期待,此番回去,怕是要被骂死!”
商淑清笑道:“那日游园,多少男儿,清儿能一眼挑中公子,君子如兰,清儿没有走眼,若毁诺再嫁,首选公子!”
“郡主是真的笑了,看来王妃交代的任务我总算是完成了。”傅君兰叹道。
商淑清不解:“任务?”
傅君兰左右看了看,低声道:“怕你想不开,王妃让我来开导你,为王公子取画,借口而已!”指了指案上画,继而上前,挑在手中拿起,“郡主此画,送给王公子不妥,不如送给君兰留念如何?”
商淑清:“傅公子若不嫌弃,清儿愿赠予公子。”
傅君兰摆手,“诶,不嫌弃,不嫌弃,哪能嫌弃。因为这幅画,毁了我一段姻缘,我拿走这幅画,当郡主欠我一个人情不为过吧?他日傅家若有事,我定持此画来求,求郡主还我这个人情,郡主意下如何?”
商淑清笑着点头应允,“好!一言为定!”
“那就告辞了。”傅君兰拱了拱手,边走边折好手中画,商淑清送他,他却连连摆手道:“不用,不用,不用送了,路已经很熟了。”
然而商淑清还是亲自将他送到小院门口,目送其离去。
不巧的是,傅君兰还未出王府,就遇见了蓝若亭。
“傅公子。”蓝若亭忙挥手请住,屏退左右随从,低声问:“提亲的事,贵府准备的怎么样了?”
“蓝先生稍后便知!”傅君兰说罢拱了拱手,面带从容微笑,无视这戒备森严的王府,就此大摇大摆而去。
“咦……”蓝若亭转身目送,捻须沉吟,不知是不是错觉,发现这位突然洒脱了许多,没了那份拘谨,似乎换了个人一般,变化这么快,不知怎么回事。
出了王府大门,傅君兰回头看了眼,又看看手中折好的画,苦笑自语,“回去真要被骂死了,但愿这笔买卖做的值!”
驾车仆人忽凑在跟前,“公子,什么买卖?”
“大买卖!”傅君兰敲了下他脑袋,挥手吆喝一声,“回去!”
王府内,面对站在跟前坦然自若的商淑清,商朝宗等人震惊了。
商淑清把他们给喊齐了,直接说明,自己不嫁了!
轮椅上端坐的蒙山鸣抬手,捋须微笑,在他看来,这才是最好的结果,不管将来牛有道死的真相会不会暴露出来,这丫头都不会再留遗憾了。
商朝宗心里悲愤,说什么来着,果然还是被道爷的死讯给闹出了变故……
商淑清的态度很坚决,这次说什么都没用了,经历了一遭变故,心花从容,不会再被逼得左右为难了。
也确实是因为这场变故,既然妹妹态度已决,商朝宗也没再逼个没完,此前蒙山鸣的那番话终究还是对他有所触动。
可这么一个大姑娘,不嫁人干什么?
商淑清也的确是想找事干,不想再待在王府闲着,要在王府边上办学堂,免费教那些贫穷人家的孩子,要把自己所学发挥作用。
对此,王府内也没人反对,毕竟也能为王府博得一些善名。
此后,商淑清除了教教那些孩子,偶尔心情来了,会出城,会去城外那座墓碑上刻有“桃花仙人”字样的墓旁静坐一会儿……

◆ “不嫁了?”楼阁内的牛有道愕然,嘴角抽了抽。
倚靠在窗口的云姬,略带玩味地瞅着牛有道那尴尬样。
“是!商淑清拒亲了,笃定不再嫁人了!”管芳仪很肯定,冷笑连连道:“你看看你干的好事,管不住自己的嘴,一张口,把人一辈子给毁了,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?你愧不愧?”
牛有道不服,“这人尽皆知的事,是他们自己要瞒,能瞒住吗?这也能怪我头上来?”
管芳仪提醒道:“人家没想瞒一辈子,只想瞒到清儿大婚后再说,你一搅和,这下好了!”
牛有道:“妇人之见!”
管芳仪:“是,我是妇人之见,正因为我是妇道人家,才更懂女人。你真的一点都不愧疚?”
牛有道有点火大,“少往我身上扯!”
管芳仪一根食指在他心口部位勾了勾,结果被牛有道一巴掌给拍开了,但也不恼,“王啸,若是真觉得愧疚,不如将功赎罪,你干脆把人家给娶了算了。”话毕扭头就走。
牛有道还来不及骂她,她就迅速跑了,一转眼看到一脸玩味的云姬,揶揄意味很明显,当即脸色一沉。
云姬立马送了句话,“你能撇清就好。”
“呵呵!”牛有道气乐了,连连点头,发现世道变了,一个个开始敢挑衅他了,指了指,“你们一个个的,这是欺我正隐姓埋名不敢发火让人发现,一个个的都想造反了是不是?当我收拾不了你们是不是?”
云姬很淡定,转身守着窗外,当什么都没听见,嘴里轻轻哼着一个最近常哼起的调子,“山不言,沧海间……”



◆ 管芳仪:“郡主,其实有句话一直想问你,只是不知如何开口。”
“嗯?”商淑清又抬头看向她,“红姐有话直说。”
管芳仪欲言又止了一阵,最终还是问道:“郡主,就算道爷还在,你觉得道爷会喜欢你吗?”
商淑清牵强一笑,“道爷哪能看得上我这种凡夫俗子,何况我还长这么难看。”
管芳仪:“那我就奇怪了,郡主明知道不可能,为何还念念不忘?”
商淑清掩饰道:“不是红姐想的那样,是我连累了他,有愧于他而已。”
管芳仪意味深长地“哦”了声,摇头一笑,发现有些话就不该问。
商淑清静默了一会儿,忽道:“红姐,我也有句话想问你。”
管芳仪:“说呀!我什么不堪的事没经历过,我没什么忌讳的,说!”
商淑清迟疑着徐徐道:“清儿虽不谙世事,可也知道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,更何况之前的道爷年纪轻轻,想必也不能免俗吧?所以清儿不明白,道爷之前为何一直是孑然一身,身无女伴?”
管芳仪呵呵道:“郡主高贵清雅在骨子里,说不出粗俗话,话说的斯文。郡主其实是想问,道爷为何不找女人吧?”
商淑清面颊略红,“嗯”了声,算是承认了。
管芳仪笑道:“他神出鬼没的,做事一向不露深浅,有没有在外面找女人快活,天知道!反正我是不信世上有不好女色的男人,我身边扶芳园的那些个,哪个能忍住不出去偷腥。不过话又说回来,找女人快活是一回事,找良配又是另一回事。有些事情你也知道的,他自出山以来,一直在跟别人你死我活的,不找是明智的,找了是累赘,也会害了对方,他一直理智冷血,懂吗?”
商淑清默默点头,“还是我害了他,我若是不拉他出山,他现在应该连儿女都有了吧?”
管芳仪:“郡主啊,你想多了,带刺的东西放哪都扎人,你以为你不拉他出山,他就能安分守己了?你以为他那种人能一直被上清宗给软禁?不可能的!潜龙可以在渊,却不可能在浅水池里游,接受被软禁,只是因为当时的他没实力反抗,一旦有了实力,你看他要不要搞事。”
“就算不是因为你而离开了上清宗,这乱世之中,由得了他?跟他这么多年,我还不清楚他?你真的想多了,不要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,苦了自己,别人还不领情,没必要……”


◆ 牛有道松了一手,抬手抓住假面一撕,扔给了管芳仪,也露出了真容,继续为银儿消除体内的异种妖力。
化解完毕后,一把揪起银儿,推开了,“一边去。”
再抬眼,只见商淑清银牙咬唇着死死盯着他。
牛有道微笑,坐下了,也伸手相请,“郡主,坐吧。”
商淑清没听他的,依然站在那,确切的说是不敢有多余动作,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。
“道道!”不听话的银儿已经赖了过来,拉住了他的衣服。
算了,牛有道不管她了,继续对商淑清伸手请坐,“郡主勿怪,之所以隐瞒,生生死死,万般凶险,的确有太多的不得已。”
把自己咬疼了的商淑清终于缓过了一些神来,嘴上已经咬出了血迹,终于慢慢坐下了,只见对面的男人依然那般淡定从容,没什么改变,只是面容显得越发成熟,也许是岁月的缘故。

◆ 不能帮忙捅破,也是怕商淑清承受不起牛有道的决绝,一旦牛有道当众拒绝的话,那种伤害恐怕要让商淑清永生难忘,也许含含糊糊的装糊涂才是最好的选择。
有些事情大家都清楚,包括她管芳仪自己也清楚,牛有道这种人怎么可能要这种丑八怪似的女人。
道理也许难以让人接受,可这就是现实。

◆ 唰!牛有道手中宝剑归鞘,对商淑清道:“听说郡主为我修了一座衣冠冢?”
商淑清被问的尴尬,点了点头。
牛有道:“听说郡主念及旧情,会常去祭奠,牛某心存感激。如今郡主已知我还活着,衣冠冢的事,还希望郡主一如往昔,继续常去,不要引人怀疑。”
袁罡、云姬、管芳仪下意识目光互相碰了碰,都察觉到了,衣冠冢于商淑清的意义被道爷平平淡淡的降下了,或者说是被道爷给无视了,真不知道商淑清此时该是何等心情。
商淑清面露牵强笑意,“道爷放心,清儿明白了。”
牛有道:“郡主不宜在此久留,容易惹人生疑,我这里还有些事要处理,就不留郡主了。”


第一千五百六十章 苏醒

◆ 商淑清突然加快了降落,又有阴气侵袭而来,云姬赶紧去接。
谁知牛有道竟后发抢来,竟直接将云姬给撞开了,顺手接住了商淑清,胳膊揽了商淑清的腰肢抱住,低头看着半躺在自己怀里的面容,目光无比深沉。
云姬被他这行为给闹了个错愕。
啪嗒,一支剑倒地,众人看去,才发现牛有道为了接人,连杵在手中的剑都弃了不顾。
牛有道抬手,轻轻拨开几缕覆盖在商淑清脸上的乱发,仔细端详着那睫毛颤巍巍因眩晕难以睁开双眼的面容,仔细端详,仔细看着。
赵雄歌忍不住问了句,“怎么了?有什么不对吗?她出问题了?”
牛有道猛回头,眸中刹那闪过的光芒有些骇人,又似深夜凄风苦雨中点亮的一盏明灯,无比认真地告诉他,“她不会有事!”
袁昂看向牛有道的眼神很复杂,吕无双经由袁罡刚刚的异常反应察觉出了一些不对。
商淑清的脸色很苍白,眼睑颤巍巍着张开了,略睁眼,看到了牛有道,但是有眩晕带来的晃影,虚弱着问道:“道爷,可以了吗?”
牛有道立马低头看向她,语气轻柔着,“好了,你做的很好。你现在感觉怎么样?”
云姬嘴角抽搐了一下,怎么感觉这语调神态有些恶心,想想以前的牛有道,发现牛有道也不例外,这男人看到了美女,果然是不一样了。
商淑清:“有点眩晕,没力气。”
牛有道:“不要怕,没事的,解开封印时抽离了你体内精血滋养的一些东西,损耗了你一些精气神和血气,放心,不会有什么问题。”说罢直接从腰带内抠出了一颗天济丹,捏碎了蜡丸,又将那颗天济丹给捏碎了,只捻了一点颗粒,放在了商淑清的唇上喂了进去,施法帮忙炼化药性,帮她梳理气血。
赵雄歌等人却看得牙疼,精气神之类的受损犯得着直接用天济丹么?显然也知道整颗天济丹的药力太过大补,会让商淑清吃不消,竟只用了一点点,大部分都直接给浪费掉了。
吕无双不时看看牛有道的反应,又不时看看袁罡的反应,感觉此时的袁罡不仅仅是沉默那么简单,而是一种沉默到了骨子里的味道,似乎还有那么一丝悲伤的意味。
没多久,在药力和法力的精心调理下,商淑清慢慢缓了过来,慢慢睁开了双眼,看东西终于没了晃影,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道爷的臂弯里,脸颊顿时臊红了,惊得又赶紧闭上了眼睛。
心如小鹿乱撞,但她很喜欢这种感觉。


◆ 牛有道:“这个神神鬼鬼的世界,把我都搞糊涂了,不知是梦还是现实。猴子,我错了。”
袁罡不解,“什么错了?”
牛有道:“不是当事人,永远不知道当事人的心情,有些事情我之前没能做到将心比心,我不是你,无法真切体会到你的心情,当我面对与你同样的情况后,我才明白,冯官儿的事,我错了。”
袁罡懂了,他在说冯官儿和苏照相像的事,自己因而为冯官儿干出了傻事,也因此惹来了他的怒斥和不理解。
袁罡沉默了一阵,“不一样,他们长的实在是太像了,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”
牛有道:“不可能是同一个人,只是长的像而已。”
袁罡目露回忆神色,“我还记得初见老和尚时的情形,玉姐与老和尚论佛,笑那些求神拜佛者,比喻一只蚂蚁捧着一颗自以为宝贵的沙粒,求人垂怜,问老和尚,人能否看见?”
“道爷你在旁听了大笑。谁知老和尚回,若所有蚂蚁都捧着一颗沙粒,人能否看见?”
“道爷当时沉默了。玉姐却说,若真如此,也是蚂蚁自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,并非神佛,若所有蚂蚁都有此志,又何须去求神拜佛,自己便是那神佛。”
“老和尚笑而不语,玉姐则若有所思,之后说自己明白了。老和尚说玉姐有慧根,送了一句谶言给玉姐。”
“起先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,后来玉姐出事了,道爷你方对那谶言恍然大悟。”
“道爷你匆匆赶去找,却赶上老和尚圆寂在即。老和尚圆寂前因果轮回之类的话你还是当真了不是,否则你我又怎会出现在这里。”
牛有道面露迷惘,喃喃自语着,“此岸花落,怎知彼岸花未开,彼岸花开……”
袁罡:“你收留圆方,不管圆方怎样,你都给他机会,是不是也有老和尚的原因?”
牛有道不语。
袁罡以少有的惆怅语气叹道:“不管是不是同一人,你看到了她的样子,还能当做没看到吗?道爷,你还能放下她吗?”
牛有道依然不语……


◆ 牛有道对商淑清微微点头,放开了她的手。
商淑清转身面对落地黑压压一片的鸦将,忽抑扬顿挫着大声道:“大将军在此,诸将士听令,天下太平,卸甲归去!”
砰砰声急骤响起,无数鸦将爆开成烟雾,化作一个个人形,浩荡大军站在连绵起伏的沙地上。
以鸦将首领为首,纷纷单膝跪地,朝向商淑清,嗡嗡有声。
别人听不懂在说什么,商淑清则渐动容,紧绷着嘴唇垂泪。
忽鸦将首领起身,整个人如烟雾般快速消散,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,只剩佩剑和盔甲落在沙丘上。
之后浩浩荡荡大军全部雾化,升腾苍穹而去,渐渐消失在冥冥之中,落了一地的兵器和战甲。
一面“商”字王旗被风吹向了远方。



◆ 商淑清看那老头的反应,怪不好意思的,低声道:“道爷,您要干嘛?”
“我说过,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,这也是我回来的主要目的。”牛有道已将她拉到了墙前,抬杖点在了一幅放大的照片上。
照片似乎拍至一座山中古庙内,四个人,中间是一个女人,和一个面目慈悲的和尚靠在一起,左边是个背头拄杖男子,右边是个瘦小个汉子,目光精悍。
“这张照片按时间算,应该拍至四十年前左右。”
老方正要再次警告,听到牛有道点出了拍照时间,又是一愣。
杖头点在了中间女人身上,“你看看她,认识吗?”
商淑清怔住了,下意识双手摸着自己的脸,欲言又止。
“四十年前,这些人在一座古墓中看到一幅壁画,壁画中提到了这座寺庙,于是这些人找了过去……”牛有道谈及了一段往事,说到了和尚的谶言,提及了照片中女人的不幸,应验了和尚的话后,拄杖男子第一时间去那寺庙找到了那和尚,恰好遇上和尚圆寂在即,得了几句偈语。
往事娓娓道来,商淑清听的认真,而一旁的老方已经惊呆了。
偈语之后,牛有道说那拄杖男子信了因果轮回,寻找开在彼岸之花,寻那勘破轮回之法,后在一座古墓遇险,醒来时已寄身在一少年身上,遇见了上清宗的东郭浩然,受托付去了上清宗。

◆ 一张单独的女人照片,穿着比基尼,披纱巾在沙滩上,姿态性感妩媚。
这张片让商淑清看了脸红,因为长的像,感觉是自己穿成这样一般。
牛有道拐杖点在了照片女人的胸口部位,“这是她身上的胎记,你看看。”
商淑清定睛一看,是一片粉红,形似半片花瓣的胎记,很是眼熟。
牛有道摘下了墨镜,顺手递给了一旁的老方,后者下意识接在了手中。
而牛有道已伸手在商淑清肩头,拨拉开了她肩头的吊带,在她肩头赫然有一枚与照片女子胸口上一模一样的粉红胎记,“你脸上恶斑祛除后,我难以置信,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。召唤出十万鸦将的当晚,其实我就没忍住,打开你胸前衣服看过了,没有发现胎记,我当时很失望。直到来了这边,前天晚上占了你的时候,才发现,原来在肩上。于是我立刻把你带来了这里。”
商淑清泪涌,喃喃自语着,“原来……原来……”泪眼回头,看着他,“那些年,给你梳头的时候,我总感觉我们冥冥之中有什么联系,道爷,你相信吗?”
牛有道抬手为她拭泪,“我相信,是我有眼无珠,让你等了那么多年。别哭了,来。”又把他拉回到之前那幅照片前,指着那个瘦小汉子,“猴子,这是猴子原来的样子,你不敢相信吧,猴子那大块头原来是这个样子的,其实这也是他原来‘猴子’外号的由来。”

Date: 2024-02-07 三 11:1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