姑获鸟 二 壬辰之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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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章 不识趣

◆ “邓兄弟这是干什么?”
李阎急忙把他搀扶起来,只是他若存心想拦,邓天雄又怎么跪得下去。
“刚才一拜,拜的是朝廷上峰,这一拜,拜的是救命恩人。邓某粗人一个不会说话,总旗大人若不嫌弃,俺老邓一条泼命,便尽付了大人麾下。”
李阎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睛,面上不显。
“你我袍泽,今日有同生共死之谊,说这些干什么?还是先看看能不能多救下几个兄弟。”
邓天雄轰然称是。
姓名:邓天雄
状态:中等伤势,气愈。
专精:军技72%,马术66%。
技能:训练有素
威胁程度:蓝色(友善)
气愈术在这次阎浮事件里只能使用二十次,可李阎却心甘情愿地准备在这里多消耗几次。
在形势诡异复杂的壬辰倭乱当中,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,总旗这个职位是让自己手下多出几十个听调不听宣的懒汉,还是几十条龙精虎猛,指哪打哪儿的敢战士,可就全凭自己的本事了。
此刻不招揽几条信得过的军汉当做班底,真到了明军大营,区区一个总旗,只怕比马前卒子强不了多少。

◆ “救我,救我~”
李阎循着声音走了过去,脚下是一个穿着铁扎甲的中年男子,面须过颈,他后背中箭,箭头从前面穿过,右腿被压在断开的炮膛下面,脸色苍白。
“我是承武营百户,救我……”
李阎眼神一动,单膝点地。
“末将拜见百户大人。”
“救我!”
男子的声音大了一些。
“大人莫慌,末将这就救你出来。”
李阎站了起来,抖了抖腿裙,往前靠了靠。
“快!快!”
男子虚弱地叫嚷着。
李阎的手搭在炮管上,双眼垂着。
“大人明鉴,眼下弟兄们被倭寇冲散,大人身为百户,只怕已经是幸存的弟兄当中军位最高,是大伙的的主心骨了……不知道下一步,大人准备怎么安置兄弟们?”
“你先把那东西抬走,多叫人来,疼死我了。”
李阎慢悠悠地拍了拍炮身。
“不必。”
双掌合抱炮身,腰腿发力一扭,便将这黑沉沉的半截炮身移开。
这位百户大人的右腿已经被大炮砸断,腿骨歪得不成样子。
李阎作势帮男子固定断腿,嘴上问道。
“不如归拢弟兄,朝鸭绿江方向找寻大部队……”
“你疯了么?”
中年男子低吼道:“朝鲜境内至少有万余倭寇,我们还没动身,就被人家灭得干干净净了。”
李阎眼皮也不抬:“那依大人的意思?”
“先躲起来,换上朝鲜百姓的衣服,从长计议,从长计议。”
李阎的语气柔和,似乎还有几分为难。
“我等乃大明天军,战时不能杀敌,也该尽早归拢大营前听用,大人此举,实在有阵前怯战之嫌啊。”
“你懂什么,此乃以退为进之策。”
“大人真的不再考虑考虑?”
“放肆,我才是上峰,你敢抗命?”
中年男子色厉内荏。
那名给自己绑腿的男人却没有如同想象中那样连忙告罪。
他手上一停,眼神看向男子,嘴角向上一抿,饱蘸阴气。
“大人,你真是不识趣啊~”
“你想……唔~”
李阎的手掌贴在百户大人后脖子,四指成爪向脊骨一按,中年男人身子一抖,面色由白转紫,他张了张嘴,却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
第五十章 通译

◆ “砰!”
李阎把宋仲基的脑袋摁在桌子上。
“宋通译,我是不是说过,别耍花样,还是说宋通译你仰慕汉家文化已经到了骨子里,连拼老命之前的怒骂都是我们汉话?”
刚才宋仲基扑上去之前,说得是字正腔圆的大明汉话。如果他真是出离愤怒,处于本能,自然说得是母语。
宋通译的脑袋被按住,却全无初见时候的唯唯诺诺,他双眼通红,用汉话大声骂道:
“你们算什么天兵?狗屁天兵!朝廷年年朝贡换来什么?换来你们三千人的溃败!平时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,看着我们妻女被人淫辱屁都不敢放,你们大明的百姓被人欺凌,你也是屁都不放么?大明国的人是人,我朝鲜国的人就不是人么?”
他唾沫横飞,牙齿咬得咯吱作响。
李阎拉着男人的脖领子,将他整个人丢在凳子上,右脚踹在凳子边缘,连人带凳子踹翻在地。
宋通译腰眼被凳子砸中,疼得倒抽冷气,半天说不出话。
“明国人比朝鲜人金贵这种话,轮不到我这个命贱的丘八去说。”
李阎把茶碗端在手里。
“不过我倒要问问你,你朝鲜百姓的命是命,我大明将士的命就不是?”
他指了指一旁的老汉。
“我们把命豁出去厮杀,守得是你们朝鲜的国土百姓,他不让我们进门,村夫畏死愚昧,我不在意。”
李阎抓住不住呻吟的宋通译的脖子,眼神逼视着他。
“可我倒要问问你,这个王八蛋对着我们大明将士都敢扬起菜刀,怎么对着破他家门,辱他女儿的倭寇就只知道磕头求饶?!”
他把手上的男人扔在地上,眼神阴狠。
“我他妈问你,他怎么就不敢对着倭寇举刀?”
宋通译唇角溢血,却说不出话来,趴在地上的他扫视一周,一个个明军士卒冷冷瞧着他。
“想让别人看得起你,拿你的命当命,那就让人看看,你这条命,哪里值钱?”

第五十二章 遭遇?遭遇?!遭遇!

◆ 走到农舍前面,宋通译扯着嗓子喊了一句,谁也没想到的是,从门里露出一张娇艳的面容来!
那女人长发挽成盘髻,脸蛋红扑扑的。单薄的麻布冬衣掩不住袅娜的身段,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众人。
“嘿嘿,这女娃子长得真是水灵哩。”
刁瞎眼虚着嗓子说道,任谁也能听出他话里的忌惮。
荒山,雪夜,独居的女人。
好故事。
宋通译走了上去,深深施了一礼。冲着女人说着什么。
过了一会儿才回来对李阎说:
“她说自己一个人住,同意让咱们住一宿。”
说着他压低声音。
“不大对劲。”
“瞎子也看得出。”
李阎冷冷回答。
众人鱼贯而入,噼啪作响的火堆让屋子里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暖意。
明亮的油灯照亮了整个屋子,中间的火堆熊熊燃烧,上面架着一口铁锅,里头煮着芋头一类的食物。
“这一大锅,小娘子自己吃不完吧?”
李阎挑着眉毛冷笑、
女人听不懂李阎的话,只是矜持地笑着,她从锅里舀出满满一碗,给李阎递了过去,胸前宽松的冬衣敞着,露出白腻的锁骨,笑容妩媚。
众人死死盯着女人,有些沉不住气的王生甚至伸手摸向火铳。
李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,忽然放声长笑,伸手握住女人纤细的手腕,不顾汤水撒了一地,强行把女人拉进自己怀里,大手在女人腿上肆意摸索。
女人下意识地挣扎起来,李阎的眼神深处极冷,在女人耳垂旁轻轻说道:
“小娘子久居深山,想必寂寞的紧,我等自明国远道而来,正解娘子闺中……”
“啪!”
邓天雄呲着牙一摸脸,咽了口唾沫。
那女人眼睛红肿,身体因为愤怒不住颤抖,雪腻的巴掌扬着,李阎的脸上有鲜红的指印。
她接连后退,冲进里屋把门反锁起来。

第五十七章 冲围(一)

◆ 星星点点的磷火在广阔的丘陵之间四散飘荡,皎洁的月盘高高地挂在夜色当中,从李阎脚下蔓延看来,极目所望,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尸体。 他们大多被长枪和弓箭刺穿,鲜血顺着木杆流遍干褐色的土地。栖在尸体的乌鸦即使见到人也不肯离去,邓天雄长刀一舞,惊起一地黑羽。 冷兵器战争的惨烈,像是一把钝刀砸断骨头,粗暴地让人不敢直视。

第六十章 归营

◆ 李阎笑着刚要张嘴,帘子忽然被人粗暴的掀开大半,冷风嗖地刮了进来,冻得众人一个哆嗦,本就在养伤的刁瞎眼脸色一白,不住咳嗽。
“你们谁是宋仲基?”
插进来的声音十分冷淡,还带着一丝蛮横。
坐在胡床上的李阎一偏头,门口立着一个穿着宽松喇叭裤的男人,他的军靴踏进营帐,扫视着帐子里每一个人。
“谁是?”
李阎转了个身,胸前黑色混沌纹身正对着他,湿漉漉的碎发之间有水顺着脖颈流下,他的手搭在大腿上,两人一站一坐,双眼对视。
“你看什么?”
“我看你没挨过打。”
帐子里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。
“我是,我是。”
宋通译赔笑着走到两人中间。
那人盯了李阎一会儿,冲着宋通译说道:“提督大人有请。”
“好,好。”
宋通译答应着,眼神瞥向李阎,不料李阎却低下了头,看也没看自己。
宋通译眼珠一转,冲来人拱了拱手:“劳烦将军带路。”
“将军二字严重了,我就是个扛纛的。”
那人对宋通译倒是挺客气。
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营帐。
“这什么意思?找那个朝鲜通译,却不找大人你?”
邓天雄嗓门很大,李阎一抬眼,发现有个模样清秀的男孩站在营帐口。
他穿着白色的道袍,头戴木簪。十三四岁的模样,神情怯怯的。
“请问,这里是李……”
“岂有此理!”
邓天雄嗷地一嗓子,把男孩吓得扑通一声坐到地上。
“诶,你是哪来的?”
邓天雄这才看见男孩,铜铃似的眼睛瞪着他。
“我,我~”
小男孩眼圈一红,唔唔地哭了起来:“师傅……”

第六十四章 宋经略

◆ “我大明天朝上国,自有龙虎气运华盖加持,鬼神不侵,外邪退避。纵然百年来消损不少,也有惶惶天威,大军所到之处,旁支异术发挥不出十之二三的威能,眼下朝鲜各处时常传来有恶兽妖鬼袭击兵卒,又有那次真成了气候?还不是都被大军拼杀掉了?故而经略大人不必忧心,战场上,这些东西做不得数。”
易羽这话本来发自肺腑,却不知道挑动了宋应昌哪根神经。他抹了抹眼角,貌似不经意地回答。
“龙虎气运,百年消损之说,你们这些方士鼓吹了十几年,怕是假的也要变成真的。”
他面色肃冷:“国之重器,岂可系于方士言论之上?自古国势倾頽唯五,内忧外患,粉饰太平,民无食用,赏罚失威……”说着瞥了易羽一眼,“小人当道。”
易羽嘿了一声:“宋经略,我记得你巡抚山东,行至一荒村之时。有食人恶虎盘踞,你宋大人到了,这恶虎却一溜烟儿上了山,再也没有回来,当时传为美谈,你宋大人不信龙虎气运,这又作何解释。”
宋应昌面不改色:“为人者仰不愧天,俯不愧地,胸中自有浩然之气,何惧兽类。”
易羽摆了摆手,“老不要脸我不与你争。”

第六十五章 兵临城下

◆ “你写了谁?”
“什么写了谁?”李阎没听明白。
“你怎么会不知道?你杀掉的小早川正和是丰臣五老之一的毛利元最疼爱的孙子,战功捷报现在就压在李提督的书案上,保举你的文书都快到了义州啊。”
李阎一顿,“战功还没发回去,怎么就先保举我……哦。”
他心思也快,自然明白了过来。
小早川正和算是大明入朝以来的开门红,若是平壤之战爆发,或许算不上什么,放到眼下这个节口,却是奇货可居。这样的功劳,不会让自己一个人拿下。
若是先报军功后提拔,这份功劳旁人自然一丝都分润不走,若是先提拔,后报战功,那就是提拔李阎的人慧眼识英才,才刚刚提拔的人才,就能建立功勋。与之对比,李阎豁出命去赚来的功勋,自然就暗淡许多。
在宋通译看来,这提拔的书谍上的署名当然要李阎自己去写,是写自己的老上司祖承训,还是别人什么的。
可李阎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天朝人,他自然明白。这种弯弯绕绕,哪有自己这个做下属的说话的份?上峰最后知会一声,已经给自己天大的面子。

◆ “这件事情没有定论,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些的?”
他态度放得和蔼了很多。
“你听着。”宋通译脸色肃穆:“明日大军攻打平壤,傍晚之前,提督大人会在三军之前升你做九品巡检,要你挑选部队跟随,你记住,一个是蓟镇都司吴唯忠五千戚家军,二个是宣府游击章接麾下一千五百精骑兵,你从这二者选择一支入职,必建奇功。”
李阎身子一顿,双眼锐利。
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“今天清早,议政大人(朝鲜大臣柳成龙)和你们明军提督商议攻打平壤之事,我也在席间。”
“呵。”李阎往胡床上一坐。“那你为什么告诉我?”
宋通译有些恼怒。
“我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跟你说这些。”
“所以你想要什么?”李阎也皱紧眉头,“你回了朝鲜国的官府,何必再跟我们这些丘八纠缠,大战在即,我没工夫跟你打马虎眼,你想让我做什么,不妨干脆点。”
“你,你!”
宋通译为之气结,嗓子一哑。
“我念想你我出生入死一场,甘冒奇险来告诉你这些,也罢,就当我猪油蒙了心窍,白来这一场。”
说着,他挥了挥衣袖,作势要走。
李阎目光闪烁了一会儿,还是拉住了他,笑着拱了拱手。
“我是个粗人,不会说话,宋兄弟不要见怪。今日这一场,我李某人铭记于心,他日有用得上我的,兄弟你尽管开口。”
宋通译愤愤不已,李阎三言两语间送走了他,这才暗自思量起来。

◆ 小西行长立与高楼之上,身穿锦衣,腰间别两只短铳,手指捏着一张信筏,双目赤红。
这张信纸是午时从城门外面用鸣镝射进来的,上面墨迹方正,又杀气腾腾。
“提兵星夜到江干,为说三韩国未安。
明主日悬旌节壮,豪杰夜释杯酒欢。
春来杀气心犹壮,此来妖氛骨未寒。
谈笑感言非胜算,梦中常忆跨征鞍!”
小西行长读罢久久不语,远处的城门楼箭垛后面,能听到倭人把守声嘶力竭的呐喊。
明军,到了。
申时未过,平壤城前,大明中军前锋人马飞驰而过,普通门,密台门,长庆门,七星门,正阳门,含毡门……在倭人的人长弓火铳之下,分骑列队,每过一城门,必留下一个千人方队,随后大军压上。
漫天大雪飘飞,北风呼啸狂舞,悠扬而沉闷的号角声中,马蹄声,脚步声,车轮声音如同浓厚乌云下滚滚闷雷逼近。
明国军两万,朝鲜军队三千,将平壤城池为了一个水泄不通!

◆ 三军阵前,李如松整盔贯甲,双目湛然若神。
李阎身穿锁子甲胄,在众人之中毫不起眼,他默默听着李如松调兵遣将,挥斥方遒之间,一个名字蹦进了他的耳朵。
“原承武卫总旗李阎何在?”
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往在他的身上。
李阎丝毫不显慌乱,鱼跃而出,单膝点地。
”末将在。”
“你归营杀贼有功,我准备上报朝廷,许你隆安府巡检之职,战时归入右军,手下领二十人,你想入哪一部分,不妨说出来。”
李阎起身,却一躬到地。
“为国杀敌尽是铮铮好汉,独不敢臧否挑剔,唯独巡检一职,末将有话要说。”
他这话一出,让所有人都大为不满,觉得李阎有些贪心不足,易羽本来手持青瓷茶盅,啪地一声,盖碗砸在茶盅上,他若无其事甩了甩手腕,没有说话。
“你有什么话,说吧。”
李如松面沉似水。
“归营杀贼,是我与手下一班兄弟共为。我当初带他们归营的时候做过保证,保他们人人一个旗官,如今我加官进爵,可几位弟兄却寸位未尽,阎不敢领此职。”
“那你这话的意思是?”
李如松一开始觉得李阎是嫌官职小。可此刻看上去,又不太像。
“末将愿意用这个九品的巡检,换我手下兄弟五人,人人一个旗官。”
在座诸位嗡地一声响作一团。
“你可知道,旗官可是不入品的,只是白身,说没也就没了,何况你自己出生入死,就这么把功劳拱手让了出去。”
“若非如此,末将对不住一路上死去的三位弟兄。”
李阎语气坚决。
副将杨元微微颔首,不乏欣赏地感叹:“是条汉子。”
李如松倒觉得有些头疼,李阎的要求合乎情理大义,自己不好拒绝,旁人看上去,他放弃了官身,也是吃足了亏的。
可是五名旗官,即使都如果都是满编的五十人的总旗,那就是二百五十人,即使是二三十人的小旗,也有足足一百多人的份额!
在座的众位将军,显贵一些的,是一地的副总兵,手下人一千到数千不等,差一些的也是五六品的武将,手下步兵骑兵。少则四五百,多则七八百。
就算只是暂时的,李阎这一句话,也让自己送出去小半个六品将军的兵员。
正犹豫间,宋应昌却开口说道:
“一个总旗有如此忠肝义胆,实在难得,提督大人,我觉得不妨就答应了他。”
李如松一看连经略大臣宋应昌也帮他一嘴,索性就大方一些,拨给李阎两名总旗,三名小旗的份额,共一百六十人,加上李阎自己的总旗职备,他眼下能调遣的,就是足足二百一十人。
正九品的巡检手下能有多少人?
三十人顶天,还不如自己原来的总旗官,龙虎气?迟早会有,从九品的海马也不好看不是?

第六十九章 破城!

◆ “高功大人有令!步骑凡无官身者,回营听调,弓手每营领符箓箭五百支,以之射杀妖鬼,高功大人有令……”
“上前线是不会上的,这辈子都不可能上前线。”
易羽头摇得好似拨浪鼓。唾沫飞溅,大义凌然。
“我天师道的宗旨是救死扶伤,匡助世人。你现在要我去前线斩杀妖鬼?妖鬼不也是朝鲜无辜百姓所化?这于我宗门道义不符啊!”

第七十章 睚眦之力

◆ 宋应昌的脸色不大好看,李如松沉吟不语。
坐在椅子上的阿朏双脚晃啊晃的,他仰着脸问道:“师兄,你是不是害怕啊?”
易羽便涨红了脸,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,争辩道,“守戒不能算害怕……守戒!……出家人的事,能算害怕么?“接连便是难懂的话,什么“道舍尊卑同科”,什么“想尔二十七戒“之类,引得众人都沉默起来,营帐内外充满了尴尬的空气。
“好了”,宋应昌打断易羽的喋喋不休。“既然易高功不愿意进城除妖,那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。”
一旁的易羽听说不用进城,点头如同小鸡啄米,他自知理亏,十分大方的表示提供铲除妖鬼所需物备,营中参将人手一只真武降魔佩,另外又奉上一千金刚符,一千搬山符,三千破邪符。
最后称连日行军,瘴气入体,拉着阿朏提前离开。

◆ “子茂,你有什么好主意么?”宋应昌对李如松说道。
“即使没有妖鬼之患,我也不准备继续强攻下去。”
李如松回答:“平壤城中多有土堡,倭寇依托民居和高大石墙反击,易守难攻,小西行长手中还有近万人,士气虽然低落,但隐有哀兵姿态,一味强战,我军会蒙受不必要的损失。所以,我准备写一封信送到小西行长那里,就说我们想要的只是平壤城池,愿意以天朝上国的信誉担保,让一条路出来,放他们出城……”
宋应昌接口:“然后引蛇出洞,将他们一网打尽!”
李如松一愣,他未尝没有这个想法,只是顾忌宋应昌文官出身,对此抱有异议,没想到宋应昌比他还狠。
“咳咳,经略大人。”李如松试探着问道:“此举恐怕有损我上国威名。”
“兵不厌诈!子茂你戎马多年,怎么还有如此迂腐的想法?”
宋应昌一捻胡须,不满地冲李如松说道。
李如松眼神一怔,随即露出笑容:“大人说的是。”

◆ “参将骆尚志率先登城楼,赏银五千两。”
一名小校端着红漆托盘走到骆尚志面前,上面是五十锭黄金。
“总旗李阎阵斩倭人大将后藤加义,赏银两千两。”
李阎接过托盘,冲着小校微微点头。
“有劳。”
“李总旗客气。”
那腰背挺拔的小校低声回应。
“我家吴参将赞你枪法凌厉,有当世子龙的风范。”
李阎挑了挑眉毛,没有说话。旁边却人插话进来。
“常山枪活巧,涿州枪凶辣,二者大相径庭,世人只知赵子龙的常山枪,却不知道张翼德的涿州枪,这本就是涿州枪传人的忌讳,告诉你家老吴,他这话,练涿州枪的不爱听。”
宋懿扛着虎头大枪,身上血污交错,一身枭悍。
小校一时语塞,
李阎轻轻一笑,“吴老将军谬赞,阎愧受。”
小校冲李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“我倒是忘了李总旗和宋先锋一样,都是涿州枪的传人。”
他接着说:“右军先锋宋懿身先士卒,破城有功,赏银两千两。”
“不必了,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,平壤攻城,我先锋营折损最多,这些银子拿去抚恤我营下的兄弟。”
宋懿一脸冷硬。
场中受赏者三十二人,怎么听这话怎么别扭。
洛尚志冷笑一声,冲着宋懿说道。
“宋先锋这话可有毛病,大家一起攻打平壤,你先锋营折损多,难道我们弟兄就在一旁干瞪眼?”
骆尚志的话说完,立马有个鹰钩鼻子附和:“就是。大伙一起受赏,就你自己把赏银分给手下兄弟,就我们吝啬?折损士兵提督自有抚恤,能得你。”
场上一片嘈杂。
宋懿扫视一圈,等周围平息下来,才淡淡开口:“骆参将的兵马悍勇,平壤城楼上斩杀倭寇数以百计,自然不是干瞪眼。”
他上下打量了那鹰钩鼻一眼。
“至于你曹志平的辰武卫,模样身段儿都好,就是缺俩乃子,不然回家奶孩子正合适。”
“噗嗤!”
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“你!”
那人怒发冲冠,抽起长刀朝宋懿砍去,宋懿眼中精光一闪,虎头枪杆抽打向那人的脑袋。
“当啷。”
一杆平直铁枪头从中间插进,托住了两人兵器,正是李阎。
“你什么意思?”宋懿冷冷问道。
李阎眼睛盯着宋懿:“大家都是火爆脾气,噼里啪啦说完就算了,动兵刃,会伤了袍泽情义。”
鹰钩鼻子率先抽回长刀,宋懿能战三军出名,他出刀的时候已经后悔,幸亏有李阎打圆场。
宋懿把虎头枪扛在身上,转身便走。
鹰钩鼻盯着宋懿离开的背影,恨恨骂道:“小马贼。”
众人脸色阴沉,看得出对宋懿都有怨气。

第七十一章 降临!

◆ 时间回到第一次阎浮事件,李阎动身去找阿秀的母亲之前,福义大厦。
”哈~哈~“
李阎坐在地上,唇角有鲜血溢出,身上像是被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湿漉漉的,眼神却亢奋锐利无比。
余束一步一步走到李阎面前,身后的长马尾左右摇摆。
“火气小很多吧。行走~”
“是你?” 李阎眼中满是不可思议。
“你说那个一直窥伺你,却没胆子动手的猎食者?我可没那么白痴。”
余束俯下身子,鼻尖几乎触到李阎的脸。
“我要你帮我个忙。”
“如果我不答应呢?”
“那我就杀了你。”
“好,我答应。”
“……南阎浮提每年诞生的行走数以百计,但是最终能活过超过六次阎浮事件不超过一般,而在这种漂泊的轮回中苦苦挣扎的更是超过九成,就像那个可怜的猎食者,他早早被吓破了胆子,因为阎浮不会抹杀任何行走,就选择这样颠沛流离下去,三次阎浮事件,连“十都”的门坎儿都没有摸到,这种渣滓……”
她盯着李阎:“帮我的忙,我会让你早早地摸到更高的门坎。”

第七十二章 交换

◆ 易羽把手里的《洞玄子》放到案上,静静端详着在他面前,逐渐崭露头角的年轻总旗。
整个营帐中只有他们两个人。一旁的莲花瓣炉头往外冒着袅袅烟气。
李阎身披着铜绿色的古朴山纹铠甲,腰间挎着潋滟如秋水的环龙汉剑,目光沉稳,站姿挺拔。
如果初入时的李阎像是一团张扬的烈火,那此刻头包网巾,束腰贯甲,脚蹬长靴的李阎,则更像是一座澎湃的活火山。把那份脱缰的烈性收敛了大半。
易羽久久无言,好一会儿才说:“李总旗深夜拜访,就是跟我说这些?”
“不错。”李阎回道。
易羽摇头晃脑地:“这种事情,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李提督还是宋经略提出来,而来找我呢?”
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李阎一眼:“这件事情要是能够办成,无论是对铲除城内妖鬼,还是追击倭寇都有奇效,是大功一件。李提督的外甥沈鹤言一直很赏识你,何况你的上司祖承训是李成梁(李如松之父)的老部下,你也算李氏嫡系,你提出来,提督大人不会拒绝。”
顿了顿了,他又接着说:“另一方面,宋应昌也对你的印象颇佳,前些日子他还探过李提督的口风,说身边缺个护卫,问他是否愿意割爱。”
李阎闻言也是一哂,没想到那紫髯老者还真的动过这个念头。
“总之。你李总旗这么一大块香饽饽,来找我这个这个区区积核督军请示,这于情于理,我都理解不能啊。”
李阎低着脑袋,心里却叹了口气:“当然是因为比起宋应昌和李如松,你这牛鼻子富得流油啊。”
他听到易羽的询问,圆睁双眼,一脸为易羽打抱不平的模样:“易法师神仙一样的人物,怎么能说是区区呢?”
李阎这么说,倒是让易羽为之一愣。
“末将当初率众归营,是易大人派师弟施展法术才救了我营中弟兄一条性命,我还听说,当时的拨下来的银两,其实是易法师掏得腰包,这,这真是……”
李阎装作毫无心机的大头兵的模样,有些手足无措地摸了摸脑袋。
“哎,区区小事,李总旗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易羽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,心里暗暗嘀咕:“他怕是还不知道是我贪了他的功劳哩。”
“我当然知道就是你这个鳖孙耍手段,先上保举书,后上战报,分了老子的功劳。” 李阎暗暗冷笑。
那一日李阎先提出对升任巡检的异议时,李如松面色如常,宋应昌的脸上甚至有几分笑意,再看当时易羽不自然的表现,当初那个贪了自己战功的王八蛋到底是谁,自然一目了然。

◆ “末将,末将与天师道,实在有莫大的缘分,那年我还是辽东喂草一小童,路遇一游方道人……”
怎么说李阎也开着一家音像店,这种故事编的简直不要太圆满。
易羽听得一愣一愣的,好半天才嘀咕着说:“没听说我龙虎山一脉有这么一号啊。”
顿了顿,他接着说:“把你说的那道法术,用出来我瞧一瞧。”
李阎依言走到书案上花瓶里的一颗已经枯萎的梅花面前,双手泛起阵阵白色涟漪。
那颗失水褶皱的梅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出惊人的生机,一朵又一朵嫩白色的花骨朵伸张出来。
易羽眼神一缩,心中惊骇无以复加。
他没有看见李阎借助符咒,也没有见到李阎念动法咒,最重要的是,他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龙虎气。
想起来,李阎还是白身一枚。
不用龙虎气就可以施展的法术,这直接颠覆了易羽的认知!
易羽的脸色阴晴不定,李阎偷眼瞧着他,其实他也是碰碰运气,黄巾符咒和龙虎山天师道算不算同门,他也无从判断,不过看邓天雄等刃的反应。应该是有几分渊源。
忽然,易羽一拍大腿,脸色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。
“没错,这正是传自龙虎山的一脉法术无疑,现在想起来,你说的那不羁的游方道士,正是我山上人人风传的胡,额,胡硕德师叔啊!”
李阎:“???”
易羽拍打着李阎的肩膀,红光满面:“论起来,你得叫我一声师兄才是。好师弟,快,快坐。今天晚上你就不要走了,留下来,师兄要宴请你一番。”
李阎后退一步,下意识把住了易羽的手腕,不过没用力气,而是一脸憨厚地问道:”这么说,我那位老恩师真是龙虎山的人?”
“不错,正是我龙虎山的法术!”易羽斩钉截铁地回答,他亲热的抓住李阎的双手。
易羽的态度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,倒是让李阎有些无所适从,没有几句话,他对李阎的称呼就从李总旗变成了李师弟。
……
“师弟你放心,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,经略大人那里,我去跟你说。”
桌上精致酒菜齐备,上午还念叨着“想尔二十七戒”的易羽此刻端着一碗小米辽参粥。摆着胸脯冲李阎说道。
他拉着李阎家长里短的唠了一盏茶的功夫,只到嗓子有些哑了,这才才貌似若无其事地问道:“说起来,师弟啊,在师兄看来,你这道法术学的有些疏漏啊。”
“此话怎讲?”李阎心里头有些明悟。
“你这样问我,我也说不好,不如你我……把这法术印证交流一番,也好,差缺补漏。”

第七十三章 再见摄山女(上)

◆ 九凤神符:召来九凤降妖除魔,制作需要二十刻龙虎气,使用不消耗龙虎气。 九凤神符:具有九凤之力的阎浮信物,姑获鸟可以通过吞噬它来提高觉醒度。 九凤之力与姑获鸟具备高度契合!每次吞噬九凤之力都有可能使你的血蘸技能发生异变。 “易师兄,这道九凤神符……” 李阎的语气很冷静,心中的渴望却几乎压抑不住。他又何尝不知道所谓胡硕德师叔就是个笑话,可两人对视一眼,都是心照不宣。

◆ 易羽抽丝剥茧,把昨天夜里李阎讲的话复述出来,如果黑田和尚在这儿,一定会苦笑最终还是让人注意到了。 “那就是平壤周遭的淫祠私祀,那些乡野之间不入流的野神,那些朝鲜民俗志异中的妖物!” “易高功的意思是?” 易羽掏出一枚包裹起来的红色绸子来,这是大明皇帝钦赐,稽核督军的印章。 “覆巢之下,岂有完卵?朝鲜要是亡国,这帮子泥塑木雕也好过不到哪去,大明做了朝鲜快二百来年的宗主国,这帮妖物少说也受了朝鲜百姓三四百年的供奉,大敌当前,谁也别想闲着。” 他一指李阎,“我准备派李总旗归拢这些朝鲜的野神妖物,以明国和朝鲜联合印信为凭据,征调它们,绞杀妖鬼。”

第七十四章 再见摄山女(下)

◆ “无论成或者不成,有这个由头在,我就可以给你安插一个朝鲜本土野神的身份,别人要是问起,诶,摄山女这个称呼你觉觉得怎么样?”
“想法不错。”余束的手里抓着红色葫芦水壶,里面是老刁珍藏的烧刀酒,她掂量着葫芦肚子
,嘴里说道:“小西行长对李如松的劝弃城书颇为意动,你的时间不多,何况即使你真的拉起一只明军混合朝鲜野神的队伍,想杀死小西行长,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”
顿了顿,她接着说:“丰臣和德川手下精锐正星夜来援,其中不乏那些在战国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印记的大将,战局随时可能发生变化。平壤城破,小西行长手下人马折损超过四成,军心溃散,但是也有超过八千的人马,他要是一心逃跑,你一个指挥二百多人的小旗官加上,自保尚可,怕是没什么干预事态的能力。”
“你有更好的办法么?”
李阎并不在乎余束的唱衰声,心平气和地问道。
余束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李阎。
“我可以帮你杀掉小西,并且让你在这次阎浮事件里,姑获鸟的觉醒程度提升到60%以上。当做你这次帮我做事的酬劳,你要不要考虑看看?”
李阎哑言失笑,问道:“你不是现在只有十都级的实力了么?”
余束眯了眯眼睛没有回应李阎的揶揄:”你只要告诉我,答应还是不答应。”
“有这种好事,不用打生打死,为什么不答应?”
“好。”余束点点头,伸出右手,左手捏住尾指,往外一折。
有血点溅在李阎的脸上,在李阎不可思议的目光下,余束折断了自己的小指。
她把沾血的小拇指送到李阎的眼前。
“吃了它。”
女人的脸色平淡,长发披散的她不再像当初一样利落,却多出几分幽冷的气质。
李阎咽了口唾沫,眼神落在了那颗断指上面。
你获得了一些信息。
脱落的太岁之指!
具有强烈阎浮之力的阎浮信物。仅可以通过进食的方式吞噬其中的阎浮之力。
姑获鸟吞噬以后,会增加传承觉醒度50%!并获得太岁之力·噬。
觉醒程度将自动跨越40%峰值,并获得40%峰值奖励。
请注意!太岁之力已经从南阎浮提的记录中消失!贸然吞噬太岁之力,会产生不可逆的未知效果!
请注意!太岁之力已经从南阎浮提的记录中消失!贸然吞噬太岁之力,会产生不可逆的未知效果!
李阎沉默了一会才说道:“如果红鬼在的话,他一定毫不犹豫会地吃下去。”
他盯着余束:“红鬼死的还是个普通人吧?”
“有些事情以前想不明白,现在我想明白了。怎么样,吃,还是不吃?”
余束面无表情,她身上依然披着那件沾满血迹的皮夹克,并没有清洗那些血迹的意思。
这个绰号太岁的女人自从降临以来,一直在给李阎出选择题,动手,还是不动手,吃,还是不吃,李阎觉得上一个选择自己做对了,这一次也不会错。
李阎摇头拒绝:“要是能接上就赶紧,血丝呼啦的影响我食欲。”
余束没再多说什么,默默地把小指接上,没一会儿竟然就完好如初了。
“到时候,帮我拖住一个你觉得我一定应付不来的对手,就当还我的人情了。”
想了想,李阎如此说道。
余束点了点头,表示默认。

◆ 小道士走到一片空旷的地方,从怀中掏出符箓,李阎虽不会,却通过那晚恰巧认识这符咒的名字。
都功搜山咒。
可没想到,阿朏刚一抬手,手中的符纸却不翼而飞。
“咦?”
阿朏挠了挠头,又把手伸进怀里掏出符纸,没想到结果一般无二,手中又是空空如也。
李阎迈步要往上走,余束抱着肩膀站在一边,一脚踢在李阎的靴子上。
“这小家伙不简单,你看着就好。”
阿朏气鼓鼓地掏出第三张符纸,这次空中却传来一声闷哼。
“唔~”
小道士反手去抓,竟然从白空里扯出一道人影来。
白衣黑发,脸蛋稚嫩清秀,十四五岁的模样,右手上沾满橘红色的火焰,疼得她眼角噙泪。
王生呀了一声,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。
阿朏袖子一摆,熄了那橘红色火焰,气冲冲地问道:“你干嘛偷我的符纸?”
“法师息怒,”
一名裹着青色头巾的女人从空中踏出一步,缓缓显露出来,一身青布短袄长裙,两根长长的结带在右胸前打一个蝴蝶结,长长的飘带随风摆动着。
她盈盈地朝阿朏施了一礼,如是说道。
”我这干妹妹护我心切,一时情急冲撞了小法师,希望小法师不要见怪。”
阿朏松开女孩,往后退了两步,这才一脸认真地说:“那她要向我道歉哦。”
女孩飘到妇人身后,只露出一个头来,冲着阿朏低吼了一声。
妇人把目光转到李阎身上,眸子一低,淡声说道:“将军,我们又见面了。”

第七十五章 掠万物于己用

◆ 李阎上前走了两步,深深作了一揖:“明国辽东镇总旗李阎,见过摄山女大人。”
摄山女晶莹的眸子在李阎的身上转了转,弯眉低垂,温婉地回答:“来者是客,上次将军信我不过,想必这次愿意喝我煮的汤……”
李阎干咳一声:“昔时我等逃亡跋涉,难免惶恐多疑,这才冲撞了大人,大人的汤,味道很好。”
摄山女嫣然一笑,用手指轻轻一点,灰檐瓦片,篱笆木桩拔地而起,不多时,一座农舍就出现在众人眼前,她牵着女孩的手,回头看了一眼李阎众人,推门而进。
众人紧跟着走了进来,屋子里明亮的火堆,冒着香气的铁锅依旧,摄山女从锅里舀出一碗带着谷物香气的热汤来,递到了李阎面前,素手调羹,笑容盈盈,恍如昨日。

◆ 摄山女搅动着锅中的谷物,则高丽宽大的裙裾软软地落在地上,两只长长袖带几乎落到李阎脚边。
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摄山女微微叹息:“将军此去,想必再归摄山已是遥遥无期。我自开灵识已有数百年,却没和几个人说上过话,刚刚认下的妹妹也要离开,这还真是……”
她的面容温婉动人,没有半点摄山山灵,天神发妻的模样,模样倒像是个等待丈夫归家的普通妇人,甚至连恍惚间的寂寞凄楚也一般无二。
李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,只是闷声不语。
也不知道为什么,选择离开摄山的菜菜子最终附到了王生的刀鞘之中,看王生满脸通红的模样,李阎摸了摸脖子,也没有多问。
众人下了摄山已经快要晌午,山下刮着北风,李阎手上的青色头巾却往西方飘动。想起摄山女的话,李阎再不迟疑,一行人往西面打马而去。身后的摄山传来女人的歌声,婉转动听。
漫野白雪的山间,摄山女歌声一歇,眉眼流转,缓缓回身。
余束站在门口,双手环抱,身上披着带血黑色夹克衫,绿色藤条将长发束成马尾,食指上提着红色葫芦酒壶。双眼微微眯着。
“姑娘,还有什么事么?”妇人低声问道。
余束神色不明,眼光在摄山女的身上来回打转儿,唇角的笑意越发放肆。

第七十七章 山雨

◆ “怎么弄成这样?”
沈鹤言把头盔挂到架子上,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。
“城里有只猛鬼,不太好杀。”
沈鹤言眉峰一挑:“不好杀就不杀,整个大营如今有几个人去玩命地杀妖鬼?你榆木脑袋?”
宋懿自己给自己缠着绷带,默默无语。
他从皮兜里挑出两个小黑坛子来,丢给宋懿。
“鹤言,饮酒误事,还是算了。”
宋懿下意识回绝。
“趁酒杀敌岂不快哉?”沈鹤言拔开泥封,顿时酒香四溢:“佛手汤,这可是御酒。”
沈鹤言灌下一口,眉目畅然。
“祛寒止痛,来吧。”
他拍了宋懿的肩膀两下,油灯映得他脸色一片火红。
宋懿抿了抿干裂的嘴唇,仰脸饮了一口,却连坛子都扔了出去,罕见地爆了句粗口。
“这他妈是醋!”
沈鹤言哈哈大笑,眉飞色舞地又喝下一口,他坛子里的可是名副其实的佛手汤。
宋懿呸了两口,苦笑不止:“你也是成了家的人,怎么这么幼稚。”
沈鹤言把自己手里的酒递过去,笑嘻嘻地:“别人给你递酒你老瞧不上。最后当然只剩醋喝了……”
宋懿接过酒坛,猛灌了几口。
两人大口对饮,大多是沈鹤言说话,宋懿应上两句。
“你我同僚……七年半。”沈鹤言比划着,“你这性子,出不了头。”
宋懿默然,沈鹤言满脸通红,把桌子拍的震天响。
“等着我吧,等着我提拔你。”
他站起身来,套上青虎头兽吞护臂,戴凤翅簪缨束盔,扣上鱼鳞甲皮扣,把酒饮尽,放下坛子脸上已是浓浓杀气。
“你为我扛纛七年余,今天这仗歇一歇,安心养伤。

◆ 远处烟尘弥漫,各种夸张离奇的怪物目不暇接。
身高三丈,宛若怒目金刚的树人。
半人半鸟,黑色羽毛鲜亮的女妖。
毛色各异,挂在树上的三团大球。
一个纵越,能跳出几十米的庞大金蛙。
还有各色飞禽猛兽……
牛头旃檀,九翅苏都。良乙那、高乙那、夫乙那,金岩蛙,恩德鹊,食甲狐狸……群魔乱舞。浩浩荡荡不下几百人的声势,领头是十几匹奔驰的青鬃大宛马。
“领头骑马那个好像是咱们弟兄。”有人发声。
唐白展伸着脖子一瞧:“呦,真是咱大明的铠甲。”
李阎拨马疾驰,目眦欲裂,脖子上青筋暴起,大声呼喊:“速关城门!倭寇的援军到了!”

第七十八章 人有千算,天只一算

◆ “九翅苏都!”李阎大喊一声。
“大人你叫苏都就好。”九翅苏都掠出人群,眼里都闪着光。
“你飞得快,往大同江的方向先走,不用帮忙,在天上高高掠着,找一杆鲜红色大纛帅旗,那是提督大人所在,找到以后,赶紧飞回来找我!我有要事相报。”
九翅苏都不愧是几百年的异兽,心思转得那叫一个快。
“大人,我背得动你的,不如……”九翅苏都一脸扭捏和期待。
“速去。”
“知道了……”九翅苏都闷闷不乐地回答。
爬在牛头旃檀身上的三团毛球彼此攀谈。他们是良那三兄弟,和九翅苏都认识了一百多年。交(饱)情(受)深(欺)厚(凌)。
“大姐头刚才是不是在……”
“对对对,就是在……”
“我觉得她是在……”
“所有人随我走,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。”说着他又看向朝鲜的乡妖野神。
“仗打完了,我家提督亲自给朝鲜国主上书,给你们铸金身,建庙宇。”
金岩蛙哈哈大笑。
“天朝上国的将军说话,我等自然是信得过。”
“信得过就往前冲,别给我出工不出力。”
李阎一拉马缰,带领众人往大同江而去。
“你就真这么去了。”
余束驾马与李阎并排。她就像只幽灵,冷眼旁观李阎花尽心思,苦苦运筹。
“你不像是这么蠢的人。”
“怎么说?”李阎反问。
“这次的阎浮事件对你来说非常艰难,但是奖励也是格外丰厚。如果你现在报信说倭寇援军将至,李如松拨马回营,放跑了小西行长,再想杀他可就难了。如今小西行长在大同江危如累卵,这是最好的机会,趁你现在手里的势力不差,压下这个消息,挑拨李如松和小西行长死斗,你浑水摸鱼。”
余束像一个教唆凡人的魔女,在李阎身边呢喃。
她没有提及,李阎如果拖延不报,延误战机,很可能导致李如松身陷重围,甚至整次壬辰战争的失败!
不过,她觉得李阎是不在乎这些事的,也没有在乎的理由。
这里的李如松和大明,跟李阎的那个世界,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。
这个世界与他所在的世界本来就是两片相似却不同的树叶,这些人的生死危亡,甚至所谓大明的国运,和李阎的世界没有关系。
余束的认知里,这个男人并非丧心病狂之徒,但是做事干净利落,敢下手,能决断,懂取舍。这一点,红鬼比他差的太多。
他知道自己该干什么。
可李阎摇了摇头:“不值得。”
“妇人之仁。”余束冷笑。
“你说是就是咯。”李阎无所谓的笑了笑。
他能在初入时毫不犹豫地杀死可能影响自己前途的百户,却不愿意听从余束的话。这和什么大明兴亡无关,在这个问题上,他认同余束。
他只是习惯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。
一个人能不能看清局势,分析利弊,这是能力问题;可选择破局的方式是拳头还是脑子,这是性格问题。
世上自作聪明的死人和鲁莽行事的死人哪个多,还真说不好。
毕竟,人有千算,天只一算……

第八十章 冲杀!

◆ 山路崎岖,黑田住了马,身后是一干倭国武士。左右已经被黑色龙旗包抄。 沈鹤言独狼似的眼睛左扫一圈,右扫一圈,忽然啐了一口,骂咧咧地说:“直娘贼,便宜了王凉那小子。” 和尚抽出黑色武士刀,宽大的袍袖被风雪涨满,他盯着马上一身鱼鳞甲胄的沈鹤言,嘴角几乎咧到后脑勺,笑容狰狞恐怖。

第八十一章 天只一算(一)

◆ 李阎勒马回顾,身后将士满身血污,背着雕弓火铳,长枪短刀。邓天雄,刁瞎眼,王生…… 一个个都神采奕奕地盯着自己。 牛头旃檀的肩膀上扛着良那三兄弟,九翅苏都高高掠到天际,各色怪异的野神妖物们身上有厮杀过的血迹,连性情温顺的恩德喜鹊群们也眼露凶光。 李阎有些恍惚,不过一个月时间,他就从一个从战场上逃回来的光杆总旗,做到了一个手中掌握堪称魔幻版特种大队的大明军官。 数千人的倭寇队伍,就这么让李阎这些人一路浴血杀了过来。

第八十二章 天只一算(二)

◆ 李阎此刻杀意已决,尖刀似的的队伍距离小西不足二十米!
嘈杂声音先是扩大,然后一点一点湮灭,像是一股钢铁洪流涌入混乱战场。
一道粗狂如水缸的蓝紫色闪电亮起,整个战场刹那间亮如白昼。
王凉惊鸿一瞥,只感觉所有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去,脑子都几乎炸开!
黑压压的人马,山林般耸立的刀剑,以及……战国大名的旗帜。
风雨声骤急。
立葵纹,本多忠胜!
地榆雀纹,柳生宗严!
二头立波纹,斋藤道三!
藤巴纹,黑田长征!
最后是祗园守纹。
西国无双,立花宗茂!

◆ 大同江冰流湍急,江上漂流的晶莹冰块之间相互碰撞,叮咚作响,一只消瘦却有力的手臂扬出江面,水花四溅。
黑田和尚越出水面,一道鲜红色的狰狞疤痕贯穿他的脸庞直到耳后,破烂的僧袍上是化不开的血迹。
他嘴里咬着一尾活鱼,双臂扒住岸上的泥土,贪婪地吮吸着鱼血和鱼汁,小腿上抓着一截断臂,惨白色的手指几乎陷进和尚的肉里,即使被砍断,也依旧不肯放手。
断臂上裹着青色虎头兽吞护臂。
好一会儿,黑田吐出干瘪的鲜鱼,不受控制地放声长笑起来,笑声穿透长野,头上的乌云汇聚得越发浓厚……

第八十三章 天只一算(三)

◆ 营帐前,是个眼神冷峻,身穿皮夹克,长发飘舞的女人。
她浑身上下被浸透,连串儿的雨水顺着她洁白的下巴滴淌,后背背着一名穿着厚重山纹铠甲的男子,男人嘴唇苍白,双眼紧闭,鲜血顺着手背滴滴答答流了下来,他身上插着密密麻麻的手榴弹弹片,背上模糊血洞触目惊心。
“先救总旗大人!先救总旗大人!” 刁瞎眼干哑着嗓子,他皲裂的手掌抓着一名医师的脖领子,因为情绪激动,胸前和脖子上几处伤口不断流血。
王生默默不语,他手里抓着一只短箭,太阳穴疼得不断抽动,因为这只短箭不偏不倚地射进他的左眼。
牛头旃檀低垂着脑袋坐在一边,身上密密麻麻的刀痕和箭矢数也数不清。
九翅苏都一边翅膀被生生割断,凄厉的血痕从肩膀穿过胸脯直到大腿根部。此刻躺在满身伤痕的金岩蛙的背上,双眼无神。
邓天雄战死。
“怎么回事?”李如松走出人群,大声问道。
王生咽了口唾沫刚要说话。
忽然有残骑奔来,满身血污的骑兵马蹄杂乱,为首一人跌落在李如松面前。
“提督大人,我军左翼有大批倭军袭来,插着宇喜多秀家和小早川隆景的家旗。不下八千人。后方有福岛正则,毛利辉元领六千余人也正在逼近。”
“哪里来的?” 吴唯忠大声喝骂,忍不住前踏一步。
“除此之外……”那骑手声音哽咽:“沈鹤言将军与小西残部绞杀一团,不幸战死。”
“你说谁?”
李如柏双目发红,眼睛几乎抵在那骑手面前。
“子贞!”
李如松咆哮一声,打断了悲愤的胞弟。
“瓦罐不离井边破,将军不免阵上亡。”
他的声音平静,甚至带着几分残酷,李如松双眼紧紧盯着王生的脸,他有种预感,这个年轻士兵带来的消息可能更加糟糕。
“你部如何?”
”我等追击小西之时……”王生喘着粗气,“忽遇大股倭军,由第三军指挥官黑田长政带队,包括德川家本多忠胜部,柳生宗严长子柳生昌部,上衫景胜部,立花宗茂部,五姓联军至少万余人马。”
王生每说一个名字,众人的脸色便黑一分。直到最后万余人马四字一出,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摇头,骆尚志更是神色数变,喃喃道:“这绝非兵术……”
李如松面沉似水,平静地对王生说道:“辛苦你们了,能平安回来,已属不易。”
“提督大人……”王生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,看到李如松挥手,又一时语塞。
李如松拍了拍王生的肩膀,转身想要回营,他看得出王生还有话说,只是此刻情势危如累卵,他没心思听下去了。
“喂。”
余束只轻轻一声却分外入耳,便让所有人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。
一颗圆溜溜的人头被余束丢在地上,滚了两滚。
余束食指指了指王生,又换大拇指指向后背。
“小西行长的人头,他们摘回来了。”
那颗人头滚在地上,暴雨冲刷之下的双眼圆睁,满是不甘,像是抓到救命稻草的人最终溺死。月代头,黑白发,正是小西行长。
“你们不是遭遇大军强袭么?怎么还……”李如松眉毛一挑。
“辽东镇总旗李阎及其部……”余束平淡地打断了李如松的质问。
“突入敌群,强冲至五姓联军前不足百米,枪挑第一军指挥小西行长,汉剑斩其头颅,而后乱战,其部死伤甚巨。”
她转过身子,面对满身伤疲,有人甚至重伤垂死的李阎部队。
一字一顿,让所有人眉毛惊讶的挑起。议论声音不断。
“五姓联军方面,赤备军死尽,第三军指挥黑田长政战死,上杉景胜弃马逃离战阵,战将立花宗茂轻伤,战将柳生昌被李阎部下邓天雄砍断右臂,李阎本人与本多忠胜对马骑打,两合间生铁枪被毁,受重伤,以火雷搏命,本多被正面击中,生死不知。王凉部骑兵断后,全军覆没。”
余束虚着眼睛打量着李如松。
“提督大人,如今我等腹背受敌,正是生死存亡之际,如何决断,就看您的了。”
雷声猛然大作,营中人一片默然。

第八十四章 天只一算(四)

◆ “宋应昌!我告诉你!你这是目无王上!”
易羽声嘶力竭,两名膀大腰圆的侍卫拉扯着他,身后的十绝幡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,挣扎间冠巾落地,表情惊恐而气愤。
宋应昌双眼眯紧,冷然道:“吩咐下去,稽核监军大人自觉时局艰难,三军击鼓吹号之时,愿以钦差身份代皇上身临战阵,一日不冲围救出提督,监军大人一日不下前线,随军天师道所有法师亦然。”
“我是圣上钦点督军。你没资格这么做!这是公报私仇!以权谋私!我要撞景阳钟,敲登闻鼓,我要向陛下……”
宋应昌盯着易羽。忽然躬身一拜。
“倭人若真有妖术,高功法师身在阵前一刻,便少伤损一条我儿郎性命,老夫代城中三万将士,谢过法师高义了。”
“你这老贼!你这老贼!我跟你没完。”
宋应昌眼眉低垂:”此战过后,你我若有命在,老夫这一身前程性命,便舍给你天师道又如何?”

第八十五章 不能输的战争

◆ 李阎看向余束。
那场雨夜恶战最后,余束背着李阎,带着一干人撤了回来。留下王凉等人断后,可自始至终,她并没有出手。
“聊聊?”
女人起身,黑色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分外清脆。
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营帐。
……
“我得谢谢你背我回来。”李阎摸出一颗拇指大小的淡紫色人参,用两根手指捻着。
“直接点,我不喜欢绕弯子。”
“很直接了,我收拢这些妖物过程太仓促,没有你,恐怕在我昏死过去之后,它们就作鸟兽散了……”
余束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。
“我杀了小西行长,阎浮已经提示我完成了最关键部分,可以回归,我拒绝了。但是无论如何,这次阎浮事件已经到了尾声,有些事情,我不吐不快。”
李阎攥了攥拳头。
“这是我第二次阎浮事件,比第一次难很多。呵,长这么大第一次差点被人打死……”
说着李阎要把草还丹扔进嘴里。
“你又死不了,半根就够了,剩下半根切碎了煮成水给你手下的人分掉。”
李阎斜眼看了她一眼,把草还丹收了起来,忍不住咳嗽了两声,脸色憔悴。
“抛开难度不谈,这次阎浮事件也给我一种怪异的感觉,就像是冈本买错了型号。”
顿了顿,李阎接着说。
“接下来的话,我说,你听,对就对,不知道就不知道。”
余束有些惊讶的看了李阎,关于李阎找她的目的,她想过很多,比如埋怨她为什么始终不出手,比如向这个明显远远强过自己的资深者谋求破局的办法,只是没想到,李阎只是向他询问这些。
“我在之前的阎浮果实记录当中,出现了龙虎气的记录,从描述来看,这应该是行走的阎浮传承觉醒程度达到40%瓶颈甚至更高的时候才需要的,这也侧面证实了,这个阎浮果实,不应该是我这个才经历一次阎浮事件,进入时姑获鸟觉醒度不过9%的散轶行走应该来的。”
“这是因为我的缘故,像你这样散轶行走,一般是接触不到序列在丁之前,五十以内的阎浮果实的。相应的权限也没有开启,像是高位身份配比,世界观知识购买权限,等等等等。所以很多时候,你显得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,不过能想到收拢野神这个方法,也算聪明。”
余束很坦然。
这话让李阎想起了这个世界的序列。
鳞·丁寅二十四。
“我是脱落者,没有那么多讲究,你想知道的,我可以坦白告诉你,不用猜。”
说着,余束坐在李阎的床边。
“甲乙丙丁,并且序列在五十以内的阎浮果实,是公认上限极高,行走几乎没有任何掣肘的自由世界,并且每颗果实的开发度都很高。”
“开发度的意思是?“
李阎心里隐隐有了想法。
“在这颗果实当中,浓郁的龙虎气运可以镇压万物!妖物,野神,魔怪,甚至道法,在浩瀚的龙虎国运面前,都被压制得接近于无,所以最开始的阎浮行走,只以为这是一颗普通的无魔位面,序列也非常靠后。”
“直到阎浮行走发现这里的秘密,趁机夺取了大量龙虎气运,从此妖孽横生,果实的危险程度也一升再升。”
“当然,持有龙虎气的多少和强弱并不相关,比如宋应昌,他高居明国三品,掌握的龙虎气超过三百刻,百邪不侵,鬼魅退避,甚至身体康健,长命百岁,可也仅此而已。原则上,一把菜刀就足以要他的性命。”
“而在妖魔横生的同时,稀薄下来的龙虎气也能被一些普通人所利用,比如被朝廷册封,可以使用龙虎气勾画符箓的天师道,这些人嘛,就相对棘手。”
“貘说行走是有益的瓢虫,按你的说法可不像。“
李阎还有怀疑。
“不,站在阎浮的角度上,行走的确是在开发这个世界。”
太岁摊了摊手。
“天师道外符内箓,都功,五雷,伏魔等等,以龙虎气为基础发展而来的高妙符咒。”
“牛头旃檀,九翅苏都这样奇类妖物。”
“妖魔横行下,乡人相结以求自保,水平极高的武术水平下诞生的猛将。”
“生存空间被妖魔压缩,各国战争频发下,不断精进的战争器械,军阵水平。”
“这些就是所谓的开发。”余束摊开手掌。
“阎浮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,妖魔横行,光怪陆离。这对阎浮来说,是好事。”
李阎皱紧眉头,他并非不认同余束的话,只是他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。
“你对所有果实都这么了解么?”
“至少这颗很了解。”
“巧合么?”
“那倒不是。”余束显得很有耐心。
“决定你们这些散轶行走所进入的果实和事件的,是一名叫做后土的高位行走,我花了一些手段,让你下一次的阎浮事件一定会进入这颗果实,并且抓住补偿机制的漏洞,逃了过来。”
李阎心思转了又转,他知道太岁选择这里必然有他的深意,可这与他关系不大,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。
“如果明国这样的大国都因为龙虎气运流失焦头烂额,朝鲜国土沦丧,遍地妖鬼,那倭人本土又如何?”
至死不退的倭寇,倾巢而出的大名军队,精诚合作的德川和丰臣,这一切让李阎越发确定自己的想法。
“就像你想的那样。”余束嫣然一笑,笑容里若有深意。
”曾经的日出之国,如今已经是寸草不生的妖土,所以这场壬辰战争,对于倭人来说,是生死存亡之战。”

第八十六章 睚眦伏首,烈火骷髅

◆ “好,好。”
李阎不知道想到什么,不住点头。
他大拇指轻轻敲着桌面,回忆着那次雨战当中,通过惊鸿一瞥获得的倭寇众将的信息。
好一会儿才说。
“战国联军之中,新阴流四天王的柳生但马守宗严年事已高,这次带队的是其长子柳生昌。他被天雄和九翅苏都联手斩断右臂,战力去了大半,至于什么黑谋鬼小野镇幸,生摩利支天十时连久之流,不是我三合之敌,不足为虑。”
李阎这话可以说极为狂妄了,加上他一身深浅伤痕,嗓子声音大一些都要震裂伤口,实在没什么说服力。
可就是这样一个人,却在战国连联军的眼皮子底下,先杀第一番队指挥小西行长,后挑第三番队指挥黑田长政。丰臣秀吉军团九大指挥官,他一人就挑翻两个,这其中固然有联军心存大意,又被朝鲜众多野神拖住脚步的缘故。可毫无疑问,那场夜雨血战当中,单是李阎一人就摘得整场壬辰战争大头的功劳。
“东国无双本多忠胜,西国无双立花宗茂,一有蜻蜓切,一有名刀初雪。仰仗兵器之利,两人都勉强够的上阎浮当中“十都”的评价。如果再碰上……”
”准确地说是副十都,大概相当于姑获鸟39%的觉醒度,面临第一次觉醒度瓶颈。“
余束打断了李阎,补充说。
李阎闻言皱着眉头问道“战国联军当中,有没有比他们两个还强一些的?”
余束盯着李阎看了一会儿。
“有一个。”
“帮我杀了他,我们两清。”
李阎毫不犹豫。
“好~”
余束点点头,饶有兴趣地问道:“这次阎浮事件难度这么高,你险死还生说白了都是我的缘故,这么轻易就让我还清你人情?”
李阎咧嘴笑了出来,牵扯伤处也不在意。
“难不成,我还要抱着你的大腿求你带着我平躺战国群雄不成?”
“可以啊。”
余束的脸色平淡,她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李阎的脸色,把自己的小指放到李阎干裂的嘴唇边上。
“以后跟我。考虑一下?”
李阎往后错了错身子,眼珠挑着看向余束,耸了耸肩膀。
“红鬼跟你是想上你,我没这个想法。”
余束眉毛一沉,却没干什么,只是低下头笑了一声。
“那就这么说定了。”李阎步履阑珊地往营帐外,再没多说。

◆ “为什么不走?你先后斩杀小西和黑田,阎浮事件的评价绝对在“上吉”以上,留下却是九死一生,是想搏一搏“大吉”,还是看上了本多忠胜的蜻蜓切?”
李阎脚步停了停。
“都算吧,不过也都不重要。”
李阎仰脸看着营帐外面,喉头颤抖:“我这小半辈子朋友不多,也还有几个,只是世道糜绊,过命两个字实在不能轻言,但是在这里,却有两百多人把命交给我,拔出刀就愿意跟我冲,发自内心地叫我声一声总旗大人。“
背过身的李阎那一刻真的眼眶发红,落马尸如泥烂的邓天雄恍然就在他眼前。
“枪和评价我都可以不要,我现在只想杀光那群王八蛋。”

◆ 李如松一天一夜没有合眼,却依然精神矍铄,丧甥和疲惫没有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一点痕迹。他对李阎的感官一再拔高,那一夜过后,他甚至觉得这名总旗可以封爵。
李阎依言而入。
李如松一抬头,神色却有一瞬间的恍惚。
眼前这男人分明伤的极重,身上绷带臃肿,透着浓浓的药味。面色煞白,眼窝凹陷,皮肉贴着骨头似的,却没有一点潦倒失意的感觉,好似全部的精气神都浸进骨头里,耸立的高瘦架子给人一种怪异的浓烈感。
烈火骷髅,李如松蓦地想到这四个字。

◆ “二十四岁就挂掉,我那死鬼老哥还真是命苦诶。”
黑田和尚,或者说念圆满仰望山坡上零落的尸骸和被劈烂的鹿距,嘴里撕扯着手里的秋刀鱼干,
“不,阿念。”
说话的人黑红相间的大铠,红脸膛儿,秃顶,头上只剩下两鬓黑发,伊势桑名藩初代藩主。忠胜系本多氏宗家初代。
号称“鬼之平八”、“三河飞将”、“日本之张飞”。
本多忠胜今年四十四岁,久经沙场。状态堪堪处于巅峰。也许再过一两年,也许再过三四年,他就要拿不稳自己心爱的蜻蜓切,可至少现在,战阵无伤四个字绝非空话。
“长政的死,我有很大的责任。我们只注意了大同江边的明军主力,小看那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妖军。”本多忠胜说道。
“啊,之前我就有那样的担忧,只是没想到明人的动作这么快。不过,忠胜老伯你们还是打败那只队伍了不是么?”
本多轻轻抚摸着肚子上的绷带,那个年轻明人迎面朝自己丢火雷时的狠厉神色,至今也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。
他苦笑着说:”却把自己番队的指挥官都赔了进去。“
“死鬼老哥只是名义的领袖而已。”
念圆满不以为然,“忠胜老伯你才是联军的主心骨,就算是桀骜的宗茂也会承认这一点。”
“虽然没留下尸体,可是那几只大妖怪已经元气大伤,根本不可能在接下来的围剿之中发挥出太大作用。要知道。这样的队伍如果用来冲围,我们的人很难挡住,只能白白葬送大好局面,可现在,胜负手依然握在我们手里。”
念圆满抓起一把雪粒,手感涩硬。
“拿明国的提督作为诱饵,歼灭驰援的明军。”


◆ “眼下局势,必要一只精锐重骑火速驰援,率先杀入敌阵,可倭寇当中绝不乏知兵者,我若是他们,必然在途中设伏,这是阳谋,淌也淌过去,大名联军急行军下全无补给。情势严峻不下于我们,此刻唯有舍死一战,那位将军愿意下此头阵?”
场中将领绝不乏慷慨勇猛之人,何况其中不少是李家嫡系,李如松被困,这些人恨不得插翅飞过去,只是此刻,众将却都把眼光看向了场边一人。
此人带红色圆顶小帽,山纹铠甲,两臂古铜色吞肩兽烨烨生辉,肩扛九尺鲜红色大纛,面色阴冷。
“右军先锋营宋懿请战。”
杨元默然一会儿:“宋先锋之勇,我不质疑,可先锋营精锐此刻正在围中,你手下不过几十骑,难堪大任啊。”
宋懿把大纛插进旗中,几步越出人群。
他吸了一口气,看着场上脸色各异的众将。
“诸位……“
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,接着说:
“诸位袍泽弟兄,宋某人平日,与各位弟兄多生嫌隙,这都是我宋某人狂妄刚愎,目中无人。”
顿了顿,他说话流畅了很多。
“大伙别跟我这个不懂事的小辈一般见识,我在这儿,给各位赔不是了。”
说着,他不顾甲胄,深深作了一揖。
杨元张了张嘴,但是最后也没说话。
“此间曲折如何,诸位心中明白,小弟……小弟恳求各位袍泽,借两千骑兵给我右军。“
宋懿一句一句说得很慢。
“宋某此战已存死志,半点功劳赏钱不要,全给借兵的兄弟,诸位都听得清楚,都能做凭证,小弟,托付诸位了。“他又施一礼,
嗓门渐大:“小弟托付各位了!”
沉默。
长久的沉默过后,才有一道声音。
“半点功劳赏钱不要,呵,说到底,你宋先锋还是瞧不起我们啊,以为我们贪图的,是你的功劳赏钱不成?”
宋懿连忙说道:“小弟绝无此意。”
那人迈出一步,嗓门也很大。
“功赏之事,该是谁就是谁,我等没下作抢别人的功劳的地步,我跟你不对付,但是欠沈将军的人情,沈将军折在倭寇手里,我们谁也不会善罢甘休,两千马兵我借了,只是借给沈将军,跟你没有关系,功赏之说,不必再提。”
保定游击刘亢也也开了口:“倭寇势大,两千人恐怕不够,保定府是军马重镇,我手下有都配铜铁铠甲的马兵一千,一并给了宋先锋。”
“马兵我手里没有,锁子铠倒有几百套。宋先锋用得上,取走便是,既然你称呼我等一声袍泽兄弟,后面那些混账话我就当你没说过。”
一个疤脸参将如是说。
“不错。”
“是这个道理。”
沉默一旦被打破,附和声逐渐浓烈起来。
宋懿双拳攥紧,看着群情激奋的众将,一时间喉头哽咽。只是抱拳拱手。
“宋某人,谢过诸位弟兄了!”

第八十七章 东西对垒

人称黑田八虎的战国名将,有两个人死在李阎部和五姓联军的雨夜碰撞当中,一人被李阎挑落马下,一人被金岩蛙舌头洞穿,其余六人,都在这了。
宋懿缄默不语,在疾驰的马背上摘下錾金虎头枪,胳膊一翻,枪尖直指眼前铁流。
“那人我看着眼熟。”念圆满和尚居高临下,看着山道间洪流一般的大明铁骑,眼光落在领头那名挎白金色大枪的武将身上,似乎回忆起了什么,心里忽然一沉。
抢声问道一边的本多。
“本多老伯,那位殿下,已经出动了么?”
“是的。” 本多忠胜点了点头,他脸上露出笑意:“等明国的提督以为援军将至,准备从铁壳子里钻出来的时候,他不会知道自己将面对怎样的鬼神。”
“这样么?可惜啊。”念圆满神色晦暗,但随即想到可以斩杀明军都督,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,他叹了口气。
“老伯,这人恐怕只有你能拿下。”
“怎么,你认识那个带头的明人。” 本多忠胜心头一跳。
“远远打过照面。”念圆满回忆起当日明军攻破平壤之时,这和尚曾为了杀死天师道易羽在城中游荡,并且见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。
连他这个专业的除鬼人也招架不住,似乎无穷无尽的妖鬼黑潮。
黑潮当中,烈烈舞动的九尺纛旗,以及黑潮间翻动血花的一杆白金大枪。
“呵,本来以为受了那么重的伤,就算不死在妖鬼手下,也不能再参与接下来的战事了,当初大同江上没有见到这个人,不知道有多庆幸。黑田八虎将之流,挡不住这个男人的。”
枪尖在眼前迅速放大,井上之房的身体直接倒飞出去,胯下的战马哀鸣长嘶,一旁的黑田利高,黑田利则双目圆睁,一溜儿血线飒地从二人眼前飘过。
剩余五虎齐齐怒吼,锋利的长矛刺向那穿着古铜色吞肩兽的明将,血色长缨款款而动,宋懿脸角沾血,先斩一将,他的眼神却无比淡然,虎头枪横划而出,一道白金色的匹炼划过黑田利高的的喉咙。而此时几根长矛距离他至少还有尺长的距离。
喉咙肉屑横飞,利高栽落下马,两道铁流一横一竖,青色和黑色的马流犬牙加错,大明黑色龙骑和藤巴纹幡旗交相舞动。
黑田则高又惊又怒。这几人任意一个,放在战火纷飞的国内战争里都是名动一时的将领,即使是在这场壬辰之战当中,也少遇对手,何况六人联手,即便是那位殿下……以前,也至少不会落败吧。
可只是一个对冲,三四个呼吸的时间,就先后有两人死在眼前这名明人的手下。
宋懿眼中似乎看不见这几名骑将死的,枪尖朝前猛突而去,他的职责是凿开一条路来,这些倭寇,自然有身后大批的明军收拾。
“放箭!”
不知道谁吼出声来,潮水似的箭矢迎面泼来,宋懿手上虎头枪一扬,枪杆上薄薄的红色大纛一拢,那箭矢竟然穿不破!
四名虎将被宋懿的无视激怒,催马冲了过来,宋懿双肩一抖。白金色虎头大枪与几支长矛卷在一起。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声音响成一条线,五把长兵器搅在一起,白花花一片眼花撩乱。
“嘭~“
接连的破碎声音响起,断裂的兵器残片横飞出去,在众骑将惊骇的眼光之下,虎头枪枪花连抖,四朵黑色血花先后在黑田虎将的脑袋上爆开。

第九十章 骑鬼与……我日

在头戴金箔押桃型兜的西国军中,这人分外扎眼。
身上裹着黑色胴具,上面贴着黑白相间的符纸,连面部也笼罩的结结实实。左右手持黑色短戟,一股腐烂的味道从他的铠甲之中弥漫出来,旁人的幡旗上家纹各异,可只有他自己的幡旗上画着两列共六枚铜钱。
周遭人的目光惊惧,即使是同伴,这个人的气息也让人不安。对他们来说,这个家伙就是最可怕的妖魔。或者说是……
骑鬼。
骑鬼冲锋之际,眼中无比麻木。
我的名字……好像是真田幸村,记不太清了,自己甘愿牺牲肉身以对抗九州岛上的妖魔之时,只记得那些和尚为他起的谥号:大光院殿月山传心大居士。
……
腰间深红色酒葫芦乱晃,黑色夹克披在肩膀,白色衣领被咸腥的风吹动,洁白的脖颈显得美好无比。
……
可是,对手好像只是普通的人类,切,真是懦弱的领主,信长,秀吉,家康,呵呵,都靠不住啊。
……
黑色皮鞋踩在浑浊的冰泥里,她随手捡起一柄雁翎刀,嫌弃地甩下上面的血迹。
……
眼前的这些人奋不顾身地冲过来。就像冲向火焰的蚂蚁,几颗炮弹冲着自己撞过来,瘙痒一般,身上的胴具是几个大神官合力打造,耗费的鬼神之力超过五百刻,我随意挥砍着,又是几颗头颅飞过头顶。我能感受到跃动的生命火焰熄灭。
……
她伸了个懒腰,胡乱挥舞了几下手里的刀,双脚尝试着跳动,然后高高跃起,蔚蓝色的牛仔裤如此耀眼,
……
我真的不想杀人,没有意义啊,为什么不明白,不消灭那些妖魔,当镇压国运的大名鬼神之力消耗殆尽,那便是足以灭国乃至灭世的灾难,即使逃避到别的地方,又能怎~
“铛!!!!!!”
碎裂成漫天渣滓的胴具碎片反射着五彩的光,黑色枯槁的手臂倒飞出去,一点鲜血也不曾落下。
黑色单戟打着旋儿飞舞在空中,噗嗤插进土里。
骑鬼被一刀挑飞出去,枯槁的身体裹着沉重的铠甲在空中凌乱翻滚,把几匹战马撞得筋断骨折,才堪堪停在一颗杨树前面。
骑鬼颤抖着想站起来,却发现自己的右臂已经不翼而飞。
映入骑鬼眼帘的是一对纤细的脚踝,“内心独白爽不爽?不过瘾的话,我可以让你再念首诗,我知道你们兴这个。”余束前跨两步,手心握着一柄随处捡来的雁翎刀。
肩膀披着黑色和褐色夹杂的夹克衫,白色衬衫上沾着零星的泥点。
“不念?那就收工。”
长刀划落,耗费五百刻鬼神之力打造的胴具像是豆腐块一样被切的七零八落。
骑鬼,不,真田幸村仰望天空,缓缓合眼。

第九十一章 深重

◆ “黑田大人,不如暂时撤退。” 念圆满瞥了那童子一眼:“明国的大首领(指提督宋应昌)都身在战阵,本多藩主还在战场上拼命,你叫我逃走么?” 黑田犹豫了一会,又叹息说:“何况,来不及的。只能拦下他。” 各色胴具大铠的骑将呼喝之间挥动长矛朝宋懿杀来,重重的铁围拦在了先锋营面前,刚将村田吉次,东郡之熊园种良,长枪又兵卫后藤正次,众将蜂拥而至,却连人带甲撞在沾满血糜的虎头大枪之前,筋断骨折,惨呼连连。 一时间挡者尽死。 号称加藤双杰的饭田直景,森本一久左右攻来,念圆满目光闪烁,忽然大喝一声:“让过那扛旗者!拦腰断他后路!” 两人再不迟疑,散开截杀中段的先锋骑兵,那宋懿无人可挡,径直朝念圆满所在的将旗处杀来,那杆白金色大枪那一刻锋芒耀眼,如同煌煌之日。 “一个先锋官,六品的明国将领,二十刻的鬼神之力。就算武勇,我也能拖住,只要本多老伯赶到,你就是瓮中之鳖了。” 念圆满握紧长刀,脸色的笑容狰狞:“我可是黑田家的子孙啊,是龙光如水圆清的儿子,真言神道圆满大师的嫡传,拥有八十刻龙虎气的大名之子。何况……” 他咆哮出声,飘飞的黑气从口鼻眼中溢出,身后翻滚的藤巴纹路之中,一条庞大的黑蛇冲了出来! “你们明国的首领那里,谁来驰援呢?” 一直面如生铁的宋懿在目睹了那和尚身后浓郁黑气之后,冰冷的眼眸中先是泛起一丝涟漪,紧接着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浓烈杀意! 他怒吼出声,白森森的牙齿清晰可见。

第九十二章 挑二!

◆ 奔涌的青色铁流渐息…… 截截碎裂的黑色刀片扎进宋懿的肩膀,他的面庞上沾满圆滚滚的血珠,手中长达三米的虎头枪尖挑穿一名灰色僧袍男人胸口,簌簌血珠从大纛边沿洒落。 宋懿枪尖挑着和尚,战马依旧不依不饶的朝前奔驰。 念圆满圆突的眼睛不时转动,双手无力握在枪上,大片大片黑色的鲜血迸溅挥洒,二人高下对视,嗓子里咯咯作响的念圆满 眼白外露,表情似哭似笑。 和尚的尸体迅速风干摧折,被战马跑动间扬起强风吹成漫天黑灰,沾血僧袍无力垂落。 战马悲嘶接连响起,疯狂的黑田联军把火绳枪的子弹和铁炮的炮弹全都倾泻出去,连同为联军的其他的大名部队也不管不顾。饭田直景,森本一久带队杀进先锋营的马队之中。念圆满的死一时间让所有倭兵陷入了疯狂之中。

◆ 骑在马上的宋懿调拨马头,虎头枪正对本多忠胜,滚滚的血珠从他泛青的下巴滴落。身上深浅几十道伤口鲜血淋漓,只几个呼吸就在就在马下流成了血洼。 饭田直景,森本一久两人手持长矛杀来,那明人先锋分明油尽灯枯,此刻不动手,更待何时。 眼睛低垂的宋懿猛地抬头,手中虎头枪先是轻轻贴在长矛上,接着手腕翻转,枪头旋舞打落森本手中长矛,横划掠过森本的喉咙,枪锋带着一块血肉插在饭田的手背上! “啊~” “退后!” “来!” 三人皆是怒目圆睁,一人痛,一人怒,一人狂。 本多飞马而来,蜻蜓切和虎头大枪相撞。 “铛朗~” 身上鲜血淋漓的宋懿口吐鲜血,虎头枪悲鸣一声,就此脱手! 本多手中蜻蜓切向上一翻,直奔摇摇欲坠的宋懿面门扎去。忽然,一道清冽剑吟,淡绿色剑光飞掠而来,本多枪尾上挑磕飞碧渊剑,不依不饶地甩动枪头朝摇摇欲坠的宋懿插去。 一身沉闷地惊人吼声狂袭而来,音浪扩散开来,本多忠胜胯下战马一软,长枪失了准头,险而又险地擦过跌落战马的宋懿脑袋,只挑破了他的网巾。

◆ 值得一提的是,扔出碧渊剑的李阎此刻并非手无寸铁,他单手握着名刀初雪,反倒是立花宗茂只拿着一把寻常太刀,只两三个回合,太刀已经如同锯齿一般,本多抖开蜻蜓切,长枪枪头刁钻颤动,李阎手中初雪刀与之磕碰几个回合,兵器太短占不到便宜,当机立断甩刀刺向本多忠胜,趁他抽枪格挡,抓起地上的錾金虎头枪横拦在了宋懿身前。 本多枪杆挡住初雪刀锋,枪头抽打,把武士刀打飞到立花宗茂身边。 “拿好。” 他虎吼一声,通红的脸上威严如金刚,立花宗茂抓住初雪长刀,脸上青一阵红一阵。最终怒视李阎。 马上的李阎指尖轻触白金色枪杆,眼神凝视着枪杆上的鲜红色大纛旗。 錾金虎头枪 类别:武器 品质:稀有 锋锐度:100 自带属性:空缺,空缺。 九纛,含有睚眦之力的阎浮信物,功用略,使用后将增加任意传承20%的的觉醒度。 你并非九纛的主人,不能吸收九纛中的睚眦之力。 李阎把虎头大枪一摆,冲着身后的宋懿说道:”这玩意不错,给我使使。”

第九十三章 非和

◆ 本多忠胜深呼吸一口气,中气十足的呼喊传出去,一声又一声,近前的几百人纷纷后退,给中间的先锋营骑兵留出好大一片空地。 “喂!” 本多忠胜指了指一名胡子拉茬,一口黄牙的倭人打扮的士兵。 冲他耳语着什么。 那胡子拉茬的倭兵脸色变了又变,好一会儿才走到李阎马前, “本多藩主手里有德川家族的印信,他愿意代表德川系向明国和谈。” 这是德川家康一开始就吩咐本多忠胜的事情,一旦事不可为,持自己的印信向明国乞和也无妨,毕竟,德川家的人没有理由为秀吉的野望赴死,即使那是整个倭国的希望。 “你是明人?” 李阎冷冷问道。 无论战场情势如何,此刻李阎宋懿等不到千人被本多忠胜近万人围住是事实,可李阎却并没有为本多的和谈之言所动容。 那人一愣,犹豫好一会才闷闷回答:“是。” 络腮胡子的话音刚落地,虎头大枪扯破空气的猛烈枪头抽过那人的头颅,好像一个烂西瓜爆碎开来似的,血雾弥漫。 本多忠胜顿时红了眼睛,一挺十字长枪,朝李阎冲来,倭寇涌动如黑潮,奔着先锋营杀来。

第九十四章 最后一战

◆ 四十打!短促的兵器碰撞声音铛铛铛铛不断响起,虎头枪杆上传来一阵又一阵力波浪似的力道,李阎双臂一阵发麻,差点握不住手中的虎头大枪。 本多眼前一亮,这明人刚交手的时候,马枪之老辣,出枪之迅猛,几乎达到了让人绝望的地步,可眼下几十个回合过去,他的气力却明显不足。 可没等本多细想,被蜻蜓切打落到脚面的虎头大枪一抖,向上崩豁至本多面门! 这个变招狂如羚羊挂角,发力角度完全超乎本多的想象。 本多后脑一阵发凉,压左手用后枪杆去格挡,一阵热风热辣扑面。 “输了。” 李阎冷冷一笑,俯手吞袖翻枪,荡开哀鸣的蜻蜓切,虎头枪长驱直入,眼看就要贯穿本多忠胜的胸膛。 中国传统枪术把对手兵器攻击的方向分作大门小门,本多此刻的姿势,便是小门被封,大门无力,加之以步对骑,已经输了八成。 号称倭国三大名枪之一,被荡在一边的蜻蜓切枪头上的狭长凹槽与气流摩擦,发出阵阵尖啸。 李阎猛地心中一突。 敏锐的青鬃马惊嘶出声,吓得浑身炸毛,而斗至此刻,绝无退路可想。 被一步步逼到死路的本多脸色却平静下来,右脚跟进,全身后仰,挑出手里的蜻蜓切,而虎头大枪此刻入肉两寸,血点已经从大铠上溅了出来。 “明人,你有丹心,却无死志……” 鬼神八十打! 蜻蜓切枪樋上梵文铭符亮如秋水,枪影恰似银瓶乍破,水浆倾泻而出。朝李阎泼来。 李阎丝毫不为所动,那一夜雨水中的咸腥味道从他嘴巴里泛开,眼看银色枪影铺天盖地,他恍如不见。 “死!” 虎头大枪贯穿本多忠胜的心脏,从背后插出洞入地面! 半截金色羽翼破空而来,挡在李阎的面前。 李阎只觉得眼前一黑,接着是劈噼啪啦的骨肉分离声音,再睁开眼睛,头上脸上都是血沫。 九翅苏都半截翅膀被戳出十来个窟窿,脸上丝毫不见痛色,嘴上喊了一声:“大人。” “不是让你护住宋应昌么?”李阎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,语气放软:“他这一枪扎不死我,你这是何必?”

第九十五章 回归

“你想要我的枪?”
宋懿躺在架子上,脸色宁静。
李阎抱着一坛子烧酒,刚进门就被宋懿这一句话给噎的说不出话来。
“伤怎么样?”
他扯了个马扎坐在宋懿身边,嘴上问道。
“送你了。”
“……多谢。”
李阎和宋懿的接触不多,可就这两句话聊下来,宋懿是个什么人物,他看懂了一些。
“天师府的人来过吧,你多久能下地。”
“养个半年,能走路,左腿瘸了。”
李阎闻言皱起眉头:“天师府符箓活死人肉白骨,那道士糊弄你。”
“没有,我说不治的。”
宋懿拿过李阎手里头的酒坛子猛灌了两口,大呼一句痛快。“当甚鸟兵!辞了官回霸县老家养马去。”
顿了顿,他又问道:“官辞了以后,朝廷赏我一个武散轶,外加百金。你怎么样?“
“迁大宁卫司镇抚,封勋飞骑尉,赏五百金。”
“好家伙。从五品啊。”宋懿笑出了声:“我在战场上厮杀了十年,扛纛每战必先,你这一战打完,官职就追上我喽。也对,你值这个价儿。”
顿了顿,他又说:“可你不是我的对手,你信不信?”
“不信,有机会碰碰。”
“有机会。”李阎看了看天色,从怀里掏出两个酒杯,擦干净以后摆到桌上,斟上了酒,
慢悠悠地说:“他们私底下都叫你小马贼,只有沈将军跟你交好,怎么个故事,讲出来给我听听?”
“没意思,不提。”宋懿反问一句:”你是天津卫的是吧。“
李阎吱地喝空一杯,这酒很浑,劲倒不小。
“沧州。”
“哦,我说呢。”
两人手上的酒一杯接着一杯。偌大的酒坛子被喝空,他们一直聊到很晚,话题零零散散。
“你手下的兵还好,只是那帮子朝鲜的妖魔鬼怪,少打交道,我听说为首的木妖和鸟妖受了咱大明的龙虎气,朝廷下诏要它俩进京面圣,这里头水很深,武人不要掺和。”
“好事坏事?”
“应当是好事,只是你的身份,容易受猜忌。”
“我听说倭人要和谈,朝廷会答应么?”
“八成是会的。朝廷没钱了。”
“罢了,跟我没关系。”
“这是什么话,你的仗还有的打。”
“哈哈。”
两人话题一住,余束掀帘看着两人。
“……”
“走了。”李阎说道。
“嗯。”宋懿颔首。

李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,余束把手伸了过去,李阎也没客气,搀着她的胳膊往外走。
大月盘空,营帐外的夜幕一片深蓝色。
李阎腰背挺拔,半天才说:“如果我出生在这里,我大概会活成宋懿的模样。”
余束没有理会李阎的感慨,而是把一个红色葫芦塞进李阎的手里。
“老刁的酒葫芦里,是我答应给你的报酬,这次我们真的两清了。”
她嘴角狭隘的一翘:“我想你一定喜欢。”
“为什么脱离阎浮。”
“为什么这么尽力帮明国?”
”……“
余束换了个话题:“我要走了。”
“山水有相逢。“
余束开怀大笑:“跟你说话真是省心,真的不考虑跟我?”
“怕死。”
余束收敛笑意:“以后你成了气候,别来惹我。”
“看吧。”
余束再不多言,没入到刁斗外的一片黑暗之中,水乳交融。
“山水有相逢。” 李阎重复了一句。

第九十六章 致命丰收

“二骡让人打了。”
男孩声音高了八调,嗓子眼里蹦出短促一句:“嗯?”
那时节街面上有的是放映厅,白色塑料的桌椅错列,画布上放的是《古惑仔之九龙冰室》。
十来个半大小子推门就进,一个个的脸上带着稚气和戾气,呼啦超把画布上的郑伊健挡得严严实实。
“谁打的二骡子?”
为首的浓眉男孩铛的把钢厂的废料棍子向前一指,满脸骄横。
“我!”说话的人不顾身旁圆脸女孩的劝阻,站了出来。
她带着镇子上少见的白色鸭舌帽,梳着马尾辫子,踩着一双黄色的凉鞋,晶莹的脚趾俏丽。
一帮人气势汹汹的少年围上来,白鸭舌帽女孩却浑然不惧,抄手掀翻塑料桌子,趁着混乱夺下一瓶喝剩下的啤酒,在墙皮上一砸,水花爆碎下玻璃刃口对着男孩。
“你想干嘛?” 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。眸子好似初生野鹿。
男人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“……”深吸了一口气,李阎撑着石床坐了起来,右手手心揉着眼睛,可揉着揉着,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“可惜是嫁人了呀。”
那一刻,李阎的脑子里一个狂邪的念头一闪而过。
“嫁人又怎么样?”
他眼神一定,手掌啪地打在自己的额头上。
“想什么呢……”

第一百二章 虎挑

“摄山女大人这样的称呼太生分了,你有别的名字么?”
摄山女偏过头看向一身大汗的李阎,轻轻摇头。
“你让我想想。”摄山女掏出手机,食指戳着屏幕,好像在查字典。
李阎用手指抹去脸颊的汗水,看着盈盈盯着屏幕的摄山女,脑子杂七杂八的,倒忽然想起雨师妾的那句好自为之。
他下意识地翘了翘嘴角。
什么全体阎浮行走的怒火只是扯淡,别人不说,那位雨师妾对待李阎的态度就相当暧昧。
不过自己受到了一些资深行走的迁怒应该是不假的,而这些人,不大不小地掌握着一些能给自己带来麻烦的“权限”。
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往前的路,是需要人自己走出来的。收音机里适时传来男人深沉的朗诵,是尼采的的《偶像的黄昏》。
“那些杀不死我的,终将让我变得更强。”
“你觉得温言怎么样?”摄山女抬起头。
“温言?和你不太搭。”
“这样啊。我喜欢侠气一点的。让我再想想……”
摄山女又低下头,认真的翻动屏幕,李阎脱口而出。
“不如叫丹娘?”
女人手指一停,眸子里折映的满是夕阳的华彩。
“好啊。”

Date: 2024-04-23 Tue 10:4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