姑获鸟 六 王生和狐鬼
黄龙之
等曹都监等人走干净,黄龙之又看向雷氏:“老夫人,一会我叫你回答,你再回答,且莫多说半个字。”
他顿了顿:“为了你儿子的前程。”
雷氏忙不吝地点头:“一定一定。”
不一会儿,王生进了厅里,先是拜过了自己的上官黄龙之,才愕然地看向雷氏;“阿母,你怎么来了?”
雷氏经历连翻的阵仗,早就没有主心骨,她惨淡着脸色,不敢说话。
黄龙之一拍案子,神色严厉地大声苛斥:“大胆王生,你治家不严,竟让狐狸当家,女鬼生子,你该当何罪!”
王生瞳孔收缩,急忙跪倒在地。
“你这孽障且听着!”黄大人怒目圆睁:“你那狐妻鬼妾,如今已经让龙虎山的法师挫骨扬灰,永世不得超生,也算保你一家平安!”
王生听到这句,直感觉心口被戳穿一般,一股子难以形容的热辣气流直直坠到肠子,他双拳下意识地握紧,可很快又茫然地松开。
“我且问你,你要老实回答!”
黄龙之加重语气:“狐妻鬼妾之事,你是知道?还是不知道?”
雷氏要张嘴,被黄龙之的眼神吓退。
王生心丧若死,语气虚弱:“回禀大人,卑职知道。”
黄龙之捏了捏桌上的案子,强压怒火:“王生,你可知大明律法,文武官遇妖害而不报者,要杖八十,流三千里。”
“回禀大人,卑职知道。”
王生回答一字未改。
雷氏再也忍不住,跪倒在地向黄龙之:“大人,我儿是被那两个贱人迷了心智,才胡言乱语,黄大人明察啊。”
“阿母,犀娘和阿梓不是贱人,我更没有被迷心智。”
王生眼神黯淡,腰却挺得很直。
“我本就是个穷贱的军户,靠着有贵人提携,才在朝鲜捞到了一点战功,能有今天之衣帛富贵,兴旺家业,皆是我妻我妾,贤惠持家。她二人虽是狐鬼,却不知比世间多少人还要好,夫妻情深,今日妻妾被戮,我本当报仇雪恨,然则她二人受官法而死,卑职无仇可报,是何典刑,卑职吃了便是。”
黄龙之却突地冷笑起来:“我本以为你是个有担当,有血气的汉子,没料想是个如此贪愚之人,你流了三千里,你老母无人供养,这是不孝,知情不报,这是不忠,一个不忠不孝之人,还敢妄谈情义?”
王生默然无语,神色似有松动。
雷氏急忙催促:“我的儿,你千万别再犯糊涂,黄大人这是死命提溜你呐!想想你的病,那两个妖孽是要你的命啊!”
黄龙之神色稍有缓和,王生身子却一颤,过去种种皆涌上心头,一时间五味陈杂。
幼年丧父的锥心,阿母含辛茹苦的教诲,重伤垂死在异国他乡之恐惧,杀敌之怒,荣归之喜,情孝之两难……
阿梓期盼的眼神,犀娘热情的笑靥,幼子的哭啼……
他握紧双拳,随即开口:“生不忠,故流三千里,不孝,欺瞒阿母,两全已难,万不可连半点情义骨气都没有,黄大人是进士出身,卑职不敢辩驳,只求明正典刑。”
雷氏厉声喝问:“你这逆子,连阿母的话也不听嘛!”
王生痛苦地闭上双眼,语气却依旧坚定:“阿母生我,但我先是我。”
黄龙之气得手脚冰凉,他咬牙切齿:“不过是贪图温香软玉,居然还作如此大义凛然状,我本念你有战功在身,既然你冥顽不灵!好!好!好!来人!”
有皂丁在一旁听着。
“让左千户带队,协助龙虎衙门擒杀了那两个妖孽,压着这小畜生一同去。之后如何,全凭龙虎衙门处置,不必再报给臬司衙门啦!”
王生眼神轻动。
两旁有衙役锁起他来,他也只垂着头不说话。
“带下去!带下去!”
黄龙之摔了茶碗,气急败坏。
雷氏跪倒在黄龙之的面前苦苦哀求:“我儿十五岁就上阵杀敌,他是立过功的啊!纵然鬼迷心窍,也没有这么大的罪过啊,大人开恩!大人开恩呐!”
黄龙之又惊又气,他指着门外:“我何尝不想开恩?是那孽障求死!龙虎衙门事宜,各地衙门都无权插手。天师道权柄之重,我这一省的刑名也要慎之又慎!难道你要我舍了乌纱帽不要,连你家鬼狐一并保下,叫龙虎衙门参我一个扰乱纲纪,渎职枉法不成?”
黄龙之这话说得便是极重了。
雷氏本只是个庄稼妇人,见识浅薄,她只知道龙虎衙门,可捉鬼杀妖,却没想到会连累的自己的亲儿子,
闹到这步田地,雷氏惶恐悔恨之余,倒也还有几分神智。
“大人,我不告了,我不告了。大人。”
雷氏明白,眼下保下自己的儿子不被发配才是最要紧。
“你说不告就不告?你去问问那曹都监答应不答应!”
眼见雷氏跪地不起,涕泪横流,神色悲痛几乎要昏厥过去。她毕竟是一把年纪,此刻额角都磕破了,形貌可怜,
黄龙之见了,也只得冷哼道:“劬劳恩深,可惜檐前滴水难有倒流。天下父母之心拳拳,那王生居然说出“我先是我”这等大逆不道之言。足见狂悖。”
说着话,黄龙之脸色沉重地摇头:“有些个事,不上秤没有四两重,上了秤千斤都压不住!事情闹到这个地步,谁也替他担不了干系。我叫左千户压着他一同去王宅,也是日后上禀陛下和太乙阁时,能为他周旋一二。至于你,你有劝我的的功夫,不如劝劝你那糊涂儿子!”
雷氏不知所措,黄龙之起身就走,抛下一句:“我帮不了你,你母子好自为之。”
挟持
突地王生怒目圆睁,脚跟狠狠碾在身后那名皂役的靴子上,整个人借力后仰撞在另一名皂役的鼻子上,挣开二人的锁拿,才朝木门扑了过去,只听扑通一声,众多皂役只看到一道黑影就地滚过,便不见了踪影。
“追!”
左千户红着眼喊了一声。他一嗓子吼完,倒是身体力行,比身后的龙虎皂役还要积极。头一个就冲了进去,
他冲进来,正好看见院子里,双手被锁缚的的王生双腿并紧在地上一个圆滚,也不知道怎么地,本来被缚在背后双手就换到了胸前。两人四目相对,王生明明双手被缚,却有猛虎出闸的气势,一个猛子向左千户撞来,那左千户也经受操练,对手又被绑住双手,他下意识抽出腰刀来,埋起身子只来得及用刀刃格挡。只听到锁链和刀身磕碰一声。左千户受不住力眼前发黑,王生已经贴在他身上,膝盖撞进他两腿之间,一抵一拉,使了个摔跤,把左千户整个人背摔到了地上。
那左千户后脑壳生疼,才想翻身,自己腰刀的刀口却已经抵在了他脖子上
王生以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捏着刀背,手往下压,双目血红:“狗屁千户,就你这点能耐,老子在平壤战场上,杀你十个刀口都不折!”
鬼妾
王生突然抬头开口:“罗先生,我放了此人,你放我妻妾离开,事到如今我杀身成仁,你若拒绝,我无非是拉个垫背。”
说罢,他刀口已经嵌进了左千户的脖子。
“别啊,兄弟,王兄弟,我们好歹喝过酒的。冤有头债有主,你可不能想不开啊。”
左千户语无伦次,生死关头也顾不得脸皮。
曹都监大骂:“你这混账还执迷不悟么?”
罗老摆手阻止了曹都监的话,平静地看着王生:“王百户,我知道你说没半句假话,可我平生也不说谎话。”
他手中黑鼎一举,女子痛苦地嘶吼声顷刻间剧烈起来,胡氏凄惨的叫声听得王生目眦欲裂。
“你只管杀人,自有衙门论罪,龙虎山只知除魔卫道,向来不知人命。”
左千户听得心都凉了,他死命大吼:“曹都监,曹都监,你可不能不管我啊!”
曹都监脸色如常:“左千户你谋国办事,为罪人所害,我会上报朝廷为你请下抚恤,你安心去吧。”
左千户听得眼皮一翻,竟然直接昏了过去。
王生脸如生铁,看不出什么。
“王百户,我听说你这鬼妾为你诞下一子,我天师道有公论,凡由此例,不追究人嗣罪责,为你的孩子想想,把刀扔了吧。”
曹都监这才轻飘飘地来了一句。
王生只觉得眼前是一张无处不在的大网,将自己网在中间,劈不开,咬不烂,无可抵挡,以至于使不出力气,以至于大网收缩,绞动,让自己窒息,无法动弹。
就在此时,一声哭叫从外头传来,雷氏慌忙回家,第一眼见王生手持尖刀对抗龙虎衙门,只觉得天塌地陷,话也说不出,嗓子也嘶哑着,只是扑倒王生身前,呜呜地哭。
这成了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。
救场
说着,李阎深深看了王生一眼:“王生,偷盗旗牌乃是重罪,本官对你也只是怀疑。真相如何,你要一个字一个字地想清楚,有什么差错,本官也救不了你。”
之后,他便盯着曹罗二人森森的目光,走到一边去了。
曹都监一扭头,厉声呵问:“王生,你可曾偷了李镇抚护送的龙虎旗牌。”
王生听了这么长时间,心中早有盘算。
“回禀都监,卑职不曾偷盗旗牌。”
曹都监一眯眼:“这么说,旗牌丢失与你家无关?”
“非也。我曾见我妻妾二人把玩一奇异物事,像是旗牌模样。”
王生回答。
罗姓老者突然抢先一步:“那旗牌是何等面貌?”
王生不慌不忙:“天太暗,没看清楚,只知道不似我家物事,问我妻妾,只说是玉器铺子里打的。”
罗姓老者咬牙切齿,却是无可奈何。
“好吧。”
曹都监泄了一口气:“既然王生口口声声说,在狐鬼手中见过旗牌。罗老先生,就先把被捉拿的狐鬼,交给李镇抚处置便是。”
李阎听了,往前几步到了罗姓老者身前,伸出手来。
罗姓老者心有不甘,可也无可奈何,他在黑鼎上头贴了一道朱紫符箓,便把这小鼎递给了李阎。
“罗先生深明大义,李某佩服。”
李阎老实不客气地接了过来。
“好,既然镇抚大人的事结了,那就请镇抚大人先行一步,莫再来干扰龙虎衙门办案。”
曹都监冷然道。
李阎回头问他:“狐鬼都没了,你办的是什么案?”
曹都监一指王生:“臬司衙门百户王生,身为命官,知妖情而不报,辜负皇恩,依律要杖责八十,流放三千里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王生知妖情而不报?”
“他自己承认。”
李阎红口白牙,却得理不饶人:“王生就站在这,不如曹都监你当我面再问一次?”
曹都监脸皮抽动了一下:“镇抚大人今天的意思是,胡氏蔡氏王生,今天我是一个也动不得了?”
李阎手持黑鼎,语气也沉下来:“我要是说是呢?”
“李镇抚!你我同朝我官,人情面子我给足你。”曹都监终于忍无可忍:“可你真当我龙虎衙门是泥捏的嘛?!”
一众龙虎皂役往前踏步,气势汹汹。
曹都监觉得李阎简直是个疯子。
朝廷做事,向来有一套自己约定俗成的规矩在,要讲人情,讲面子,也要过的去法理。黄龙之想保王生,也要先拿一个“不知情”的幌子来遮羞。
可这李镇抚只凭几道龙虎旗牌,居然就要把龙虎衙门的脸皮,狠狠戳上几个大窟窿。
一个五品左司镇抚,怎么就敢拿“龙虎旗牌”的名头,接二连三捋天师道的虎须。
他怎么敢如此不顾后果?他日后仕途性命怎么办?
王生似乎要张嘴说些什么,只是叫李阎瞪了一眼,最后只得把话吞进肚子。
李阎环顾四周语气缓和下来:“话说到这个份上,我也不必再和曹都监绕圈子,有些个话,出得我口,入得你耳,出了这个门,我便不再认我说过。”
说罢,他居然堂而皇之,把黑鼎交到了王生的手里!
李阎面向龙虎衙门的众人:“李某人敢问一句,曹都监既今日上门,依靠的是法理,是人情世故,还是面子?”
曹都监冷笑:“法理,世故,脸面。龙虎衙门哪一样不占?”
李阎回答:“如果是法理,官府办案,总要有个苦主,我只想问,这案子的苦主是谁?”
“是王生的母亲雷氏,击鼓鸣冤。”
李阎看向一旁的老妇人。
熟料雷氏冲曹都监跪倒,连连作揖:“曹大人,是民妇糊涂,民妇不告了,民妇再不敢告了。”
曹都监怒气勃发:“混账,这岂是你说告便告,说不告便不告的事。”
李阎打断了他:“那便没有苦主!便不是依靠法理办案。依靠人情世故,狐鬼害人,王氏一家尚得安稳红火,龙虎衙门插手,却家破人亡,妻离子散,这是什么人情世故?而要是依靠面子……”
李阎深深做了一揖:“我手下有性命交情的兄弟不多,留在世上的更少。李某人明白,我能保得了王家一天,可不能保他们一辈子,天师道炙手可热,存心与他为难,我是绝无办法护他一家周全。我是护犊子,是不讲理,我认。今日我是伤了您曹都监的面子也好,伤了龙虎衙门的面子也罢,即便是伤了天师道的面子,也请把曹都监把这份账目,算在我李阎一人的头上。曹都监现在就可以写弹劾我的奏谏,有何干系,我来承担。只是别再为难我这位小兄弟,就当是……”
李阎看着众多龙虎皂役:“就当是我替那张寿汉擦了屁股的一点香火情。当然了,曹都监可以不认,那我也只能坚持,我丢了龙虎旗牌,要带王氏一家人回去查案。不知曹都监意下如何?”
“……”
曹都监默然良久,才哼了一声:“李镇抚伶牙俐齿,我等秉公办案,到你嘴里倒成了欺压良善的酷吏恶霸了。”
李阎抱拳回应:“民心似铁非似铁,官法如炉真如炉。升斗小民一叶障目,只知自己的恩怨情仇,哪里能体会维持国器的艰难,李某人今天,为难曹都监了。”
曹都监一指李阎:“你等着我参你的折子吧!”
说罢,他转身就走,一干龙虎皂役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也追随曹都监而去。
李阎刚刚松了口气,他才要去拿立在院子里的朱红剑匣,已经走出门口的罗姓老人突然站定,以手掐诀,但见王生手里黑鼎上的朱紫符箓突然冒出一股红色火焰,王生来不及反应,那朵红焰却已经被李阎摘走。
砰!
李阎举着火焰,巴掌突地往朱红剑匣上一砸,只听到一阵水汽炸裂的声音,那红色火焰被掐灭。
李阎再看自己满是水泡的右手,啐了一口转头冲出门口!
“罗老!”
曹都监感到不寻常的龙虎气波动,再喝止已经来不及。
转出门口的李阎冲到罗姓老人的身前,透着水泡的右手遏住罗姓老者的脖子,如同拎着一个稻草,把他举到半空撞到墙面上。
“李镇抚!”
曹都监扬起手阻拦李阎。
李阎五官肃然,森然的杀气如同一股股波浪冲刷大地。
他转脸望向一干龙虎皂役,眼中是火炬一般明亮的金色竖瞳。磅礴的压力让在场几十名龙虎皂役连捏符纸的勇气都没有。
莫大的压力让曹都监再说不出半句话,他这才惊觉,这名才五品的左司镇抚是凭什么护得龙虎旗牌一路周全,是凭什么结果渤海上怨气横生的关外五仙……
“哈哈。”
李阎的脸色突然由怒转笑,一瞬间如沐春风,刚才铁一般扎人肺腑的的压力荡然无存。
他捏着罗姓老人的脖子把他丢还进皂役当中,笑道:“曹都监的人喜欢开玩笑,我也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,只是用惯了力气,受不得激。可别再有下次。”
有年轻的皂役扶住罗姓老人,只是罗老面色像滴下血来似的,呼不出气,也吸不进气,要休克过去似的。
曹都监心中恼火,他面向李阎,恨恨道:“李镇抚不愧有武曲星君转世的美名,可山外有山,狐鬼之事且不议,他日我登州的俗家师兄孙德龙来了胶州,我必登门拜访你。”
他搀扶着罗老,掩袖道:“走。”
李阎并不在意曹都监口中那位孙德龙,他盯着曹都监的人真的走了,才转身进了王宅的门,只见到王生跪地苦苦哀求,雷氏则只是哭,不愿答话。
民妇无知
那黑色小鼎落在地上,上头的符纸都撕干净了,蔡氏和胡氏并跪着,一句话也不敢说。
李阎进来,所有人都看向他。
“是方才公家的人在场,多有不便,后生李阎,拜见王老夫人。”
李阎冲王氏深深鞠躬。
“大人莫折煞了民妇,大人救我一家,民妇给大人扣头了。”
雷氏终究还是知道,是谁免了自己一家灭门的灾祸,哪敢让李阎拜见,她跪倒在地,王生也紧随其后跪倒,李阎将雷氏搀扶起来,才问道:“事到如今,老夫人作如是想?”
雷氏仓皇摇头:“民妇无知,请大人示下。”
李阎笑了笑,才考虑着开口道:“家和万事兴嘛。”
雷氏一愣,然后只低下头不语。
两难
王生垂着头,脸上带着残余的愤怒和羞愧的神色:“大人,贱内山野出身,粗野蠢笨没有规矩,回去我一定严加管教。”
“你有本事和她吼,怎么没本事保全子嗣妻母?狐鬼情义你不想辜负,供奉老母你也责无旁贷,天底下的便宜都叫你占尽了。”
李阎看着王生。
王生跪倒在地,脸上羞愧的神色更加浓郁:“卑职惭愧!卑职糊涂!”
“你又没做错什么,只是做的不够多。”李阎看着王生,脸色突然肃然起来:“敢做敢当你是好汉,瞻前不顾后你就是横死鬼!我知道你难,可齐人之福你要享,仅剩的半条小命也要攥在手里。难道全靠我这天降的福星给你撑?”
王生臊得满脸通红,脖子根上跳出血筋,根本说不出话。
毁人&&诲人
李阎忽然一顿,没再往下说。
他看了王生一眼:“我刚才教你的,你都记住,以后不要再抛头露面,另外家务事,没人能替你解决,多开解你的母亲,龙虎气的事我应下了,明天我有收获,会再来找你们。都回去吧。”
李阎没多再逗留,王家自己也有一箩筐糟心的事,只是他转身出了门口,王生却追了上来。
“大人。”
他开口叫住了李阎。
“又怎么了?”
追出来的王生脸上,再没有一点李阎初见他时的神采,反而显得死气沉沉。
半天,他才开口:“有件事,压在卑职心里,卑职,弄不明白。”
“说罢。”
“我在臬司衙门有位敬重的上司,他为救我出火坑,也像大人一样,和龙虎衙门极力周旋。他,他对我说,不忠不孝之徒,何谈情义二字。”
王生的嘴唇干裂,眼神暗淡:“大人,我是不是错了。”
他脸色很差,李阎能看出来,王生正承受极大的心理煎熬。
“我说什么,对你很重要么?”
王生毫不迟疑地回答:“大人对我恩同再造,我这半辈子,也再没见过大人这样出彩的人物。”
“所以我说什么,你会听?”
李阎笑吟吟地。
王生重重点头,
“那我告诉你……”
李阎拍了拍他的肩膀,眼底却掠过那个端着凶悍狙击大枪的绷带老头子,他低头到王生耳边:
「我平生最看不起那些承受不了困惑和痛苦,就把思考的权力拱手让人的懦夫!」
王生身子猛地僵硬下来。
李阎转身就走,没几步便走远了,只留下几乎站立不住的王生在原地。
步入夕阳中的李阎一松一紧地攥着自己长满水泡的右手。
如今的他,便是把手伸进炭火里也不觉得烫手,那罗姓老人的红火却能烧伤他,足见这不是凡火。
「人老设想着,自己能站在完美无缺的对错境地,可板子不打在身上不知道疼。那种诛心的混账话,只为毁人,不为诲人。」比起救你性命,他们更乐意在别人身上贯彻他们自己的想法,可这些我能私底下念叨,却不能说给你听,以后如何,到底要看你自己……
一半缘由!
李阎听了却摇了摇头:“我这人不动念是以暴制暴,动念就叫胡作非为。与万人斗,我能乐在其中。可你叫我做治人的良医,我真没这个本事。”
胡氏仰起脸来:“我所求的这件事,也只有大人您才能有这个本事。”
“那你就说说看,我和王生是生死之交,能帮忙我就不会推辞。”
李阎语气沉稳。
他缓和了一下脸色,饶有兴趣地问胡氏:“你要借我的旗牌,是做什么去?”
“民妇不敢说。”
胡氏委屈巴巴地抹着眼泪。
李阎瞥了一眼王生,又冲胡氏说道:“你说你的便是,他不敢管教你。”
“是。”
胡氏红着眼圈施了个万福,才止了抽噎,徐徐说道:“狐鬼与人不见容,共处一室,人强则伤鬼,鬼盛则害人,这是天理,唯有龙虎之气,能调和盛衰,与人与鬼,都有裨益,是解我夫妻之难的不二之选。”
“我本想着,等生郎做了高官,便能用册封的龙虎气,把身子的亏空补起来,可现在东窗事发,这条路是堵死了。”
“既然生郎这条路走不通,我便想着,若是我俩能沾得几分龙虎气,脱去一身妖气祸根成了有敕封的外道鬼狐,便也可解此灾祸。只是朝廷的龙虎气,向来为官达和天师道所把持,寻常百姓尚且不能沾触,何况我们姐妹二人。今天大人在此,我一时贪心糊涂,才口无遮拦……”
李阎心念一动:“外道妖仙也能有敕封,还有这般说法么?”
“有的啊,按那龙虎山的说辞,能以龙虎气施术咒,从肉体凡胎后天修得神通者,都是正道;而因龙虎气动荡,天生禀赋,无师自通一身神通,还要受天劫的,便是外道。除了妖魔鬼怪,好些个异人,也在此列。”
说罢,她看了一眼李阎,在她眼里,这位李镇抚便是这样的异数。
“外道要是能得几分龙虎气,非但无害,反而能避劫数,脱灾祸,世上有那些专门行善除恶的外道,说到底也是为了讨朝廷一个口封罢了。”
听胡氏提及受龙虎气的,李阎心中大动:“你说这些,可有什么生动的例子可举么?”
“有的啊,七年前,朝廷为了平倭,在朝鲜敕封了两只妖仙,一个是五百年道行的木妖,一个是五百年道行的异鸟,他们还被龙虎山,破格收了做徒弟嘞!”
胡氏没有半点隐瞒,语气还兴冲冲地。
终果
“查叔,你和李将军一共便去了三家庙观么?”
曹永昌突然又想起来。
“四家,斗君祠没去,在天后宫找到一只嘉靖年间的法螺,有残存的龙虎气在,差事就结了。”
查小刀回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