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色浪漫 杜卫东
◆ 在京城众多的玩主中,杜卫东算个另类人物,首先他的来路很成问题。在干部子弟的圈子里,谁家老头儿是哪个山头的,这很重要,这关系到你是什么来路的问题。譬如两个以前并不认识的干部子弟,笫一次见面要“攀道”,首先的问题就是问问你爸爸当年是哪部分的,这一般都是指抗战时期他们的父辈属于哪个部队,干部子弟们把时间的座标定在抗日战争时期是有道理的,因为抗战时参加革命的干部到了建国后已成气候,到了文革前,他们的级别一般是在司局级以上。至于1945年抗战胜利以后参加革命的干部,一是年龄较轻,二是级别较低,在一些高干子女眼里,解放战争期间参加工作的干部是不值得一提的,因为那会儿共产党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,其规模已成了气候,军队也达到上百万人。干部子弟们一开口“攀道”,侃得都是抗战或红军时期的家世。他们的“攀道”是有些规矩的,如果你的父亲是新四军系统的,对方先要问问是几支队或是几师的,这种问法是很内行的。你要是张嘴就说我父亲1938年在新四军五师,那就是找挨骂呢,因为新四军的建制以1941年的“皖南事变”为分水岭。“皖南事变”之前军部以下的建制为四个支队,“皖南事变”后新四军被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宣布为“叛军”被撤销了番号,是共产党自己重建的,重建后的新四军扩编为七个师和一个独立旅,所以说1938年的新四军还没有师的建制。如果他们的父辈是八路军系统的,则要问问是属于哪个军区的,几分区的,原因是抗战初期八路军的主力部队大多集中于晋察冀一带,晋察冀军区是八路军于1938年4月在华北完成了战略展开后组建的第一个军区,下辖若干个军分区。可别小看了这不起眼的军分区,1955年解放军授衔时,当年的军分区司令员和政委大部分都被授予了上将军衔,成了手握重兵“封疆大吏”。
老百姓家的孩子都觉得干部子弟们脑子有毛病,两个不认识的人一见面,张嘴就是:你爸是几分区的?这不是傻B是什么?由此看来,干部子弟这个圈子不是谁都能进入的,就这么几句简单的对话,你要是没有点儿党史军史的基础知识,马上就会露馅,大部分干部子弟们对党史军史都是无师自通。
杜卫东的出身和“几分区”也不搭界,他压根儿就不是中国人,是个纯粹的日本人。他的父亲杜源平五郎是外文编译局请来的外国专家,常期在中国工作,杜卫东从小就生长在北京,说得一口京油子话。文革前他不叫杜卫东,叫什么谁也想不起来了,反正是日本名字。1966年红卫兵运动崛起时,北京的大学、重点中学,都有外国留学生。这些外国学生也不可避免地卷入了文革。在北大附中读初二的杜卫东表现得比他的中国同学还要激进,他把自己的日本名字给改了,叫做“杜卫东”,意思自然是要保卫毛泽东了,他很执着,不管毛泽东是否需要他保卫,反正他是打算保卫到底了。
文革开始后,杜卫东也和中国的红卫兵一起造起反来。不知为什么,他莫名奇妙地把自己也划为“干部子弟”,愣说他爸爸享受司局级的待遇,勉强也算是“高干”。老红卫兵的历次活动他都参加了,成立红卫兵纠察队,以“联动”的名义冲击公安部等。
大串连开始后,他联络了几个日本孩子,也扛了面红旗徒步去“长征”。在延安枣园,杜卫东向接待方提出,他们是日本左派,是来中国取经的,回去就准备在东京进行武装起义,推翻日本反动派的统治,在未来的战斗中,他们可能会牺牲,在牺牲之前他想在毛主席住过的窑洞里睡了一夜。对于一个马上就要牺牲的人来说,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,接待方同意了他的要求。但由于有这类要求的外国人太多,所以做了一些限制,每人只能在毛主席住过的窑洞里睡两个小时,杜卫东睡了两个小时还觉得不过瘾,又花了两天时间排队,再度体验了一次毛主席住窑洞的峥嵘岁月。从延安出来,他们又徒步“长征”去了韶山,他神情肃穆地对身边的几个日本哥们儿说:“如果毛主席当年不走出韶山去革命,中国还像今天的日本一样,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!”
当然,这都是杜卫东六六、六七这两年的表现,他是个喜欢跟潮流的人,既然杜卫东也属于“老兵”圈子里的人,那“老兵”们干什么杜卫东当然也干什么,时间进入1968年,当年的老红卫兵们在政治上早已失势,他们心灰意冷地远离了政治,干起了打架拍婆子的勾当。此时的杜卫东自然也不会闲着,他也弄了身将校呢穿上,他父亲杜源平五郎的工作关系归外国专家局管理,于是杜卫东也象北京大院里的孩子一样,对外交谈时总要有个归属问题,所以他自称是“外交部的”,也成了地地道道的京城玩主。
◆ 钟跃民问:“这洋妞儿到中国干吗来了?”
“巴黎那边完事了呗,学生们都回学校上学了,街垒也拆除了,爱玛对革命的失败感到痛心疾首,她还没玩够呢,后来听说世界革命的心脏已经挪到中国了,中国的学生根本不用上学,不用做功课,每天都在干革命,连警察也不敢来找麻烦,有毛主席给戳着呢,谁敢犯葛?爱玛别提多羡慕了,正好她姨妈在中国工作,就这么着,爱玛终于来到中国。刚一下飞机,就见机场上红旗招展,喇叭里叽哩咣当全是革命歌曲,毛主席的巨幅画像有几层楼高。你还记得《红色娘子军》里那个吴清华吗?这妞儿经历千辛万苦终于来到根据地,头一眼就看见红旗了,吴清华一下子就把脸贴在红旗上了,热泪盈眶啊,爱玛当时就是这样,我非常理解她当时的心情,可算到家啦,见着亲人了,这是世界革命的心脏啊,是红太阳升起的地方。爱玛想起在街垒里并肩作战的战友们,他们还在暗无天日的资本主义社会里受苦受难,她当时哭得昏天黑地,鼻涕眼泪滚滚而下。谁知机场上的警察看她有点儿不对劲,心说这洋妞儿有病是怎么着,刚下飞机就这么一惊一乍的?看来得好好审查一下,得,这一审就审了一个多月,越审疑点越多,怎么看怎么象是国际间谍,后来要不是她姨妈做保,法国使馆交涉,爱玛现在还在号儿里呆着呢。”
钟跃民等人幸灾乐祸地大笑。
郑桐说:“这叫热脸蛋贴到冷屁股上,看丫还革命不革命了。”
钟跃民笑道:“爱玛没教教你怎么革命?”
“不好意思,她还真是我老师,笫一次见面她就问我,我可以住在你家吗?正好那几天我爸回国了,家里就我一个人,我心说这法国妞儿怎么自己往我枪口上撞?既然人家开口了,我再拒绝就不合适了,跃民,天地良心啊,那天晚上哥们儿别提多绅士了,我把她安排在我妈的卧室里,我睡自己的卧室,我心说笫一天可不能轻举妄动,慢慢地才能水到渠成,这种事儿可不能急,欲速则不达嘛。谁知我睡到半夜,爱玛窜进我的卧室,二话没说,呼地一下先把我被子掀了,哥们儿正睡得迷迷糊糊,身上只穿着条裤衩,我这人比较怕羞,连忙坐起来抓过衣服盖住羞处嘴里还说着,爱玛,你不要这样,你能不能先出去?等我穿好衣服……哎哟,没用,人家根本不搭话,一个饿虎扑食把我扑个仰面朝天,我挣扎了几下才发现身上仅有的裤衩也不翼而飞,当时我把眼一闭,停止了挣扎,心说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,哥们儿认命啦……”
钟跃民一伙大笑起来,袁军笑道:“卫东,我们都很同情你,硬是让人家给糟蹋了,你可千万要想开点儿。”
郑桐说:“饿死事小,失节事大,不能忍气吞声,告丫的,告丫强奸了你,党和人民会替你做主。”
“算啦,我还是认倒霉吧,我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,紧躲慢躲还是没躲过去,想想都他妈的堵心,挺清白的一条身子……”
钟跃民见时间不早了,便对杜卫东说:“行啦,别侃了,就算失了身也不要紧,慢慢再找机会从良吧。卫东,我们马上要去陕北插队了,你有什么打算?”
杜卫东说:“我也快回国了,下个月就走,我爸在东京给我联系了预科班,我想准备两年考大学。”
钟跃民叹道:“倒底是外国人,折腾够了,拍拍屁股就走,还有大学可上,人比人该死,货比货该扔,我们只能去修理地球了,再见吧,卫东,咱们后会有期。”
杜卫东握着钟跃民的手说:“你们多保重吧,早晚有一天我会回来,中国是我的笫二祖国呀,我还真舍不得离开这里,再见!跃民。再见!袁军、郑桐。”
◆ 今天的酒会是日本三浦株式会社举办的,这家日本公司是经营通信器材的,总部设在名古屋,是较早进入中国的日资企业。据钟跃民猜测,三浦株式会社里肯定有了解中国现状的高级管理人员,因为这家公司进入中国后,先不忙着做生意,而是四处拉关系,大把地花钱,给人一个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举办没完没了的宴会、酒会和舞会的印象。在此之前,钟跃民已经两次收到这家公司的请柬,因为应酬实在太多,他一直没有去。这次酒会他本来也不想来,但李援朝认为他应该来探探虚实,因为通过查询,李援朝发现这家公司的实力并不雄厚,而且成立时间也不长。从资料上看,三浦株式会社创办于1979年,和中国宣布改革开放的政策几乎同步,这家公司的总裁叫武原正树,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商学院,博士学位。这家公司在北京、上海、广州等城市都建立了办事处,如今这些办事处已经开办1年多了,除了花钱,还没有从中国赚走过一分钱。李援朝需要搞清楚,这个三浦株式会社进入中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,只有一点是肯定的,这些日本人绝不会是来搞慈善事业的。
◆ 武原正树向钟跃民深深地鞠了一躬,钟跃民微笑着向他伸出手:“总裁先生,我失礼了,还没来得及向您这位东道主致谢呢……总裁先生,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,您以前来过中国吗?”
武原正树又鞠了一躬,他转身向翻译说了几句日语。
翻译说:“武原正树先生希望和您单独谈谈。”
钟跃民表示乐意奉陪。他和武原正树来到大厅的一角,两人坐下。
武原正树凝视着钟跃民,脸上露出了微笑,他突然说出一串纯正的北京话:“钟跃民,你仔细瞧瞧,我是谁?”
钟跃民先是一愣,随即便放声大笑:“杜卫东,你他妈还活着?”
◆ “我回国后读了两年预科,后来又去美国读书,毕业后一直在别人的公司里当管理人员,后来我成立了自己的公司。总的来说,这些年我过得很平淡,上学、拿学位、工作、娶妻生子,就是这样。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你们,中国前些年虽说乱糟糟的,你们也失去了上大学受教育的机会,可你们活得不平庸,前半生都有些精彩的故事。作为中年男人,没有什么东西比丰富的阅历更重要了。你和李援朝都是从军队出来直接进入商界的,能经营这么大的公司是很不简单的……”武原正树突然停住了,他发现钟跃民正用嘲弄的眼光注视自己,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。
◆ “说呀,你继续说下去。杜卫东先生,关于我和李援朝你还知道些什么?你怎么知道我们有军队的背景?关于正荣集团你还知道些什么?据我所知,搜集情报是你们日本人的长项,我父亲对我说过,当年抗日战争爆发之前,日军的测绘部门早已经绘制出各种比例的中国地图,连某个村子的水井都标得清清楚楚,我倒是很佩服这种办事认真的态度。杜卫东,噢,武原正树先生,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,你和你的三浦株式会社到底想要干什么?”
“跃民,你们中国人就是这点不好,太敏感了,好吧,咱们索性直来直去。首先我要声明,我的公司进入中国完全是为了开拓市场,说得俗一点是为了利润,除此之外,绝无其他目的,我是商人,不是间谍……”
“我倒也没拿你当间谍,你干不了这个活儿,尽管你已经拿到博士学位。譬如刚才,我还没来得及套你,你自己就说漏了嘴。看来你对正荣集团的背景,对李援朝和我都作了比较深入的调查,在决定和我见面时,你的计划已经形成,还装出一副偶然相遇的样子,武原正树先生,你不该低估别人的智力。”
“跃民,你不愧是情报军官出身,对人的戒备仿佛是与生俱来的,而且反应很迅速。坦率地说,你这家伙挺难斗的。我早就发现,当年北京那些成名的顽主尽管无法无天,可是他们身上具有一种能成就大事的潜质,具体表现就是胆大包天,敢作敢为,善用逆向思维,很少按游戏规则行事。这是干部子弟比起其他阶层的子弟生来拥有一定的特权所致。所以,当我决定进入中国发展时,首先想到的就是你们这些人。这几乎不用调查,凭想象就能猜到,在一个国家经济发生转轨的时候,必然会出现重大的商机,你们这些人不会看不到这一点,况且你们干部子弟还拥有广泛的社会资源,在中国无论有什么好事,你们总能得风气之先。既然是‘摸着石头过河’,那么无论是立法还是执法都会出现很多漏洞,谁能抓住机会谁就会成功。你知道,在一个成熟的、一切按规则行事的商业社会里,一个人想迅速积累财富几乎是不可能的,法律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漏洞全部堵死了,就算偶尔出现个漏洞,立法机构也会迅速作出反应,随时制定出新的法律填补法律上的空白点,我们日本和一切发达国家都是这样。对我个人来讲,只有到中国来发展才有希望,这是我来的主要原因。还有一点我必须要向你说明,我的确对正荣集团、对你和李援朝的背景作过调查,我也认为这没什么不妥,在现代商业运作中,搜集商业对手或合作者的背景资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,这没什么恶意,只是一种必要的谨慎。我想你应该理解。”
◆ 钟跃民微笑地注视着武原正树:“那么你对调查得出什么结论呢?”
“正荣集团是个国有大公司,实力雄厚,这是明摆着的事,我看中的是正荣集团背后的东西。我太了解中国了,在中国无论做什么,人事关系都是第一位的,很多外商不了解这一点,因此他们很难做成什么事。跃民,明说吧,我想和贵公司进行广泛的合作,具体方式我们可以慢慢谈,关键是双方都要有利可图,形成双赢的局面。”
钟跃民站起来向武原正树伸出了手:“你的建议我会仔细考虑,咱们以后找个时间详谈,我还有些事需要去处理,先告辞了。哦,以后我还是叫你卫东吧,你那个名字实在太拗口。”
武原正树鞠了一躬:“悉听尊便,我会等候你约见。”
◆ “杜卫东,咱们有二十多年没见了,彼此已经很不了解了,合作的事以后再说,咱们还是先互相了解一下。在我的印象里,你当年虽然是个日本少年,但由于你在中国长大,所以你的思维方式还是很中国化的,那时我们根本没拿你当外国人。可是相隔这么多年后我再见到你,第一个感觉就是,这是个典型的日本人,做事有板有眼,在做一件事之前要经过周密的策划,还要隐藏自己的意图,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。这是你们的民族性格吗?坦率地说,我对你们日本人有些戒备,在我的印象中,日本人都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,而且还很有些让人莫名其妙的种族优越感。”
“跃民,你是不是还在翻历史的老账?就因为中日之间发生过战争,你对日本人的恶感就永远消除不了,这太狭隘了吧?”
“问题是你们的政府至今不认账,连侵略中国的事实都不认,这就有点儿装孙子了。做人不能这样,刚刚干完坏事,提上裤子就不认账,仅凭这一点就很让人怀疑你们日本人的诚信度。”
“跃民,你还记得1968年北京最时髦的衣着是什么吗?假如我记得不错的话,是将校呢军装,那时我也有一件将校呢大衣。当然,我们家可没有这类衣服,那是我扒别人的。当时穿着觉得神气极了,可是如果现在谁再穿一身将校呢军装参加某个酒会,别人会认为他有神经病,这说明什么?这说明每一个时代都有其特定的时髦规则。从世界近代史的角度看,19世纪到二次大战前,世界各强国之间最时髦的游戏就是争夺海外殖民地,那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,这被称为丛林法则,甚至达尔文的进化论也为这种游戏奠定了理论基础。换句话说,‘物竞天择,优胜劣汰’是那个时代的主题。咱们当年打架,谁敢用刀子捅人,谁就会得到大家的尊重,觉得他份儿很大。可是现在看来,这恐怕是一种劣迹,为什么?这是因为规则变了,未必是因为咱们变好了。规则的变化体现在国际关系和地缘政治方面也是同理。二战结束后,随着大批的殖民地独立,世界建立了新秩序,游戏的规则变了,国家独立和维护民族尊严成了主旋律,以前的游戏已经不时髦了,该玩新的了。我认为,中日两国发生的战争也是那个时代的必然产物,没有必要耿耿于怀。”
“问题是做了坏事要认账,德国人就比你们强,人家认账,还表现出真诚的忏悔,让受害者觉得再不原谅他们就显得不宽容了。哪像你们日本人,挖空心思在字面上做文章,以为把‘侵略’改成了‘进入’就可以改变历史,这也太小儿科了,日本的青年就这么好糊弄?”
“你们中国青年难道就不好糊弄?当年的‘八一八’我可是经历过,犯病的可不止我一个,‘大串联’时我还把毛泽东像章别在肉上,以为自己最革命,后来伤口还发了炎。当时我最恨的就是我父亲,他为什么是日本人而不是中国人?他为什么不去爬雪山过草地?我为什么不是一个老红军的儿子?那时要是毛泽东说句话,‘咱把日本灭了得啦’,我估计我他妈的会第一个报名。”
钟跃民大笑起来:“我想起来了,你当年还喊过要打到美国白宫去。”
“我声明啊,这可不是我发明的,当时不知是哪位哥们儿写了首长诗,叫《致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勇士》,长诗里提到红卫兵战友们横扫了世界,最后占领了白宫,一个战友在黎明前牺牲在白宫的台阶上,这个情节可能是对苏联电影《攻克柏林》的模仿。我承认,这首长诗当时使我热血沸腾,我是跟着叫嚷过一阵子。我在美国读书时,还去白宫参观过,走上台阶时我想起了这首长诗,心想这儿可是我们当年魂牵梦绕的地方,不是打算来参观,而是来作战。所以说,无论是哪个种族,人都是有共性的,一个虚幻的东西可以使你热血沸腾,使你失去理性,甚至可以使你成为暴徒。”
◆ 钟跃民说:“你能有这种认识看来哈佛还没有白读。说实话,我对你们日本人很有看法,做生意就是对手,不了解对手就容易吃亏,何况你们日本人在历史上劣迹斑斑,干了不少挺孙子的事。远的不说,就是近些年,中国有不少企业在引进日本设备时吃了大亏,不是以次充好,就是高价卖一些过时设备,要不就是先设圈套,低价卖设备,高价卖零配件。这些把戏我听得太多了,所以不得不从历史上找原因,从民族性角度上看问题。”
“那你的结论是什么?”
“结论是,如果我必须和日本人做生意,我就要有一个清醒的认识,首先他们都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,至于原则和道义则是服从于利益的。举例来说,二战结束后日本被占领期间,你们的政府为了减少美军士兵强奸日本妇女的机会,专门建立了供美军士兵消遣的妓院,以牺牲少数妇女的贞操换取大多数日本妇女的贞操,这使我很有看法。大和民族的血性都到哪里去了?在战争中,你们的神风队员可以驾着飞机撞击敌方的军舰,这是何等的勇气,可是一旦战败,大和民族的血性就消失得无影无踪,1亿多国民,五尺高的汉子伟岸得像森林一样,却要由少数妇女去承担战败的耻辱,而男人们都成了缩头乌龟,为什么会这样?因为战败了,就该听凭占领军摆布?大和民族崇尚强者,心甘情愿地在强者面前俯首帖耳,相反,对于弱者却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,还很有些让人莫名其妙的种族优越感,这就是典型的实用主义,我说得没错吧?”
武原正树先是面带微笑地听着,但越听脸色越阴沉,显然,钟跃民的刻薄话伤了他的民族自尊心。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:“钟跃民,你可有点儿过分了,你别忘了,站在你面前的是个日本人。”
钟跃民冷笑一声:“我知道,和别人我还说不着呢。”他转身端起自动步枪对远处的胸环靶又是一阵速射,枪声震耳欲聋地爆响起来……当他射空了弹匣转回身子时,见武原正树正眯着眼睛注视着自己,钟跃民也微笑着和他对视起来。两人对视了一会儿,武原正树突然笑了:“跃民,你还是老样子,我想起当年在什刹海冰场上你就是这副好斗的样子。”
钟跃民微笑着说:“卫东,你倒是变多了,当年你打起架来出手果断凶狠,不计后果,很少动脑子,而现在你倒是有些谋略了,表面上和颜悦色,其实心里很想揍我一顿,是不是这样?”
武原正树淡淡一笑:“跃民,你是军人出身,我是学生出身,我今天是秀才遇见兵了。也难怪,你我毕竟二十多年没见,彼此还不是很了解,你的戒心我可以理解。你看这样好不好,关于合作的事你再考虑一下,咱们找个时间再谈。”
“好吧,我会考虑的。”
“那我先走了,再见!”武原正树走了几步又停住转身道,“哦,我忘了告诉你,我有个朋友开了个武馆,教什么空手道,我有时也去玩玩,你有兴趣吗?”
钟跃民笑道:“我说你心眼儿多吧,想过过招儿就明说,干吗这么客气?行呀,哪天咱们去玩玩。”
◆ 钟跃民的眼睛里冒出了火,他站起来掸了掸衣服沉声问道:“卫东,你当真要分出个输赢?”
武原正树点点头:“当然,既然是比赛,就一定要有个输赢,我从来就不认可什么友谊第一,比赛第二。”
“那好,你看看表,现在是21点43分,我要在1分钟之内结束比赛,你信不信?”
武原正树微笑道:“跃民,别太意气用事,练武的人最忌浮躁,我准备好了,你出手吧。”
钟跃民突然飞腿直奔武原正树的裆下,武原正树从容后退一步,躲过这一击,但钟跃民右脚落地的同时身子一拧,左腿闪电般从身后甩出,一个漂亮的转身后摆腿,左脚跟狠狠地扫在武原正树的左脸颊上,武原正树没料到钟跃民的腿法竟如此之快,他身子晃了晃,总算稳住了身形,还没来得及反击,钟跃民的步法一变,身子已经到位,右拳一晃,向武原正树的软肋打来,武原正树连忙曲臂护住左肋,谁知钟跃民的右拳是虚招儿,左手一个上勾拳,正中武原正树的右下颚,钟跃民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轻的脆响,在武原正树的身子即将飞出去的一刹那,他恶毒地微笑了,好了,比武到此结束。这小子的下巴脱臼了,他回头看看挂钟,正好1分钟……